只是作为读书人,终究也有附庸风雅的一面。
就在此时,今日的邸报到了。
他押了一口茶后,叹了口气,教仆从取了邸报来,心不在焉地看着。
从前看邸报,只是习惯,可这几日,他急于想从邸报中窥测出这一场大案的进展。
他的兄弟曾文彬此时来了,道:“私船的吴老大说了,后日可以从松江口……出一艘船,往倭国去,大兄……大兄……”
这曾文彬本是喜滋滋的,好不容易有了船讯,只等大兄发话,大家伙儿就赶紧跑路了。
可他却诧异地发现,此时的曾文杰却看着邸报中的消息,像是痴了一般。
“大兄……”
“嗯……”曾文杰像是猛地才回过神来。
曾文彬便又道:“有船的讯息了,吴老大,愿意冒险……出海……”
“不必出海了。”曾文杰折了报纸,满眼流光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那本是难以掩盖的焦躁也似是看不到了。
曾文彬却是脸露难色地大惊道:“再不走,等到官兵追查下来,可就走不脱了,咱们当初给蒲家……”
曾文杰吐出了一口浊起,像是将多日以来,心头的不安一并吐出来一般,随即便道:“不必走了,咱们曾家已经安全了。”
曾文彬又是大惊,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这是从逆……”
曾文杰道:“邸报之中,已有圣旨下来,只论首犯,其余不论。”
曾文彬先是眼眸一亮,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苦笑着道:“这可未必,到时谁是首犯,还不是朝廷说了算?兄长……我看……”
曾文杰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道:“可是你看到这一条消息没有?栖霞商行,现在大肆的收购瓷器和丝绸……还有这儿……在招募人手……你猜他们要干什么?朝廷的旨意,我未必肯相信,可现在看来,栖霞商行需要借用我们,这消息八成就是真的了。”
曾文彬依旧带着几分担忧,皱眉道:“会不会是……朝廷的诡计,故意教我等自投罗网?”
曾文杰摇头,笃定地道:“绝不可能。”
听着曾文杰如此确定的话,曾文彬不解道:“这是为何?”
曾文杰便耐心地道:“你难道没发现,栖霞商行在大肆收购丝绸和瓷器吗?你说说看,收购这么多瓷器和丝绸做什么?依我看,栖霞商行取代蒲家,已是迫在眉睫、这栖霞商行拿出了这么多的真金白银来,买来的瓷器和丝绸,若是不售去海外,哪里有利可图?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花费这样大的代价,就为了让我们自投罗网。”
曾文彬听罢,随即也慢慢地喜上眉梢,扬眉道:“这是真的?”
曾文杰已站起来:“故土难离啊,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愿意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好啦,赶紧叫人备车吧……”
“备车?”
“去栖霞!”曾文杰长身而起,随即不容置疑地道:“早一些去,在商行那儿占一个好位置,现在这样也很好,栖霞商行若是做买卖,跟着栖霞商行干,总比跟着蒲家胆战心惊的要强。现在这栖霞商行正在用人之际,我们曾家跟着蒲家这么多年,经验还是有的,不愁没有饭吃。”
曾文彬道:“哎,大兄竟然这样说……那么……”
他正想说下去,曾文杰却是一脸古怪地看着曾文彬,道:“你说吴老大的船……三日之后要出海?”
“是啊,好不容易才联系到的。”
“这就怪了。”曾文杰挑眉道:“现在风声这样紧,那吴老大还敢冒险出海,我看……这事情不简单……除非……有人许以了重利。”
曾文彬道:“这么多人想逃……可不是能挣许多银子吗?”
“不。”曾文杰摇头:“事情没这样简单,就算有许多银子,可毕竟得有命赚才是。吴老大这些年,银子早就挣够了,为了这个,搭上一个大罪,岂不是血本无归?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人……必须出海不可,这吴老大不得不冒险走一趟,而后顺便稍带一些人,从中挣一些银子。”
曾文彬听罢,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蒲家……”
曾文杰沉着眉头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了,若不是蒲家人,吴老大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寻常人不可能指使他。这蒲家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必是首犯,所以此时一定会不计任何代价……快,时间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该是向栖霞商行,纳一个投名状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再没有什么犹豫了。
……
一日之后,曾文杰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栖霞,先往栖霞商行求职。
说出了自己有管事,尤其是对海贸的管事经验之后,又道了自己的姓名,很快,朱金便面见了他。
“久仰曾兄弟的大名,哈哈……”朱金满面红光地道:“一直晓得你的本事不小,这一次你肯来,朱某人也就放宽心了。”
曾文杰谦恭地道:“戴罪之人,说来惭愧。”
朱金素来八面玲珑,此时便笑道:“待什么罪?大家都是讨口饭吃而已,此番,安南侯正在寻觅像曾兄弟这样的人才呢,像曾兄弟这般,既押过船,又通番语,更懂得出货入账的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曾文杰笑了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随即道:“我有一事,希望能够向安南侯禀报。”
“嗯?”朱金道:“很重要吗?”
曾文杰脸色肃然地点点头。
朱金很大气:“好,我这便去安排,安南侯最喜欢的便是和似曾兄弟这样的人打交道,哈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去见见也好。”
一炷香之后,曾文杰便抵达了南镇抚司。
进入这里的时候,他心里有几分寒意,却还是定定神,随即,在一处小厅里,见到了张安世。
“小人见过……”
张安世此时正背着身,微微抬着头,看着墙壁上的字画。
这字画,是刚刚请人写的,上书:“仁义廉耻”四字。
南镇抚司现在已经有了模样了,也是需要企业文化,不,需要有南镇抚司底蕴的,而仁义廉耻四字,正是张安世最为看重的,因而教人写下来,四处张挂。
回头,张安世道:“你是曾文杰?本侯听说过你,他们说你曾负责泉州对倭国和吕宋的贸易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