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一下子被吸走这么多,灾荒的时候,固然是有好处的,少一张口嘛。
可灾荒之后呢?土地总要耕种吧,佃户需要雇佣吧!这必然会在将来,引发人力的紧缺!
这对于当地的士绅而言,可不是好事。
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商行过去,可不只是一些掌柜带着伙计去招人的。
若只是商行的名义,当地的士绅都是地头蛇,你敢来,他就总能变着花样,突然让你住的客栈起火,或者是在你半道上遇到土匪,又或者渡河过江时沉船。
这样的事,在这个时代,早就屡见不鲜了。
可商行的人,不但有内千户所的人陪同,当地的锦衣卫驻扎于此的人,负责接应。
人还未到,当地的锦衣卫,便给各家豪强发了驾贴,让他们走一趟,坐下来,喝喝茶,聊了聊天。
据说从这锦衣卫那儿出来的时候,这些在乡间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们,都吓得冷汗将后襟打湿了。
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这个时代,其实根本就没有单纯的买卖。
道路不宁,土匪多如牛毛,士绅把持乡里,官府就是土皇帝,运输不便,这就导致,几乎所有的商贾背后,其实都是背靠着大树。
只不过是看靠谁家的大树罢了,有的是官宦之家,有的是某地的大士绅。
栖霞商行比较狠,它背后是宫中,是东宫,还有内千户所。
单单这一条,就足以让任何地头蛇,都变成毛毛虫了。
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开眼的!但只要抓着这种出头鸟,按着摩擦几次,大家也就敢怒不敢言了。
“公子……”
邓健来见了张安世。
张安世笑着道:“怎么样,农庄那边妥当了吗?”
邓健道:“妥当了,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他感激涕零地看着张安世道:“现在人手比较充裕,今年要开垦出许多的土地来,今年试一试能否二熟,明年则拿真正的良种,大规模地在栖霞种植。”
张安世感慨地道:“不容易啊!不过你现在已是侍郎,凡事不必亲力亲为了,抓住紧要的事,自己培养几个得力的干将才成,如若不然,你吃不消的。”
邓健眼眶微红:“哎……这几日都是晕乎乎的,就好像走在云端一样,思来想去……咱……不,我算个什么啊,还不是公子抬举我?这些日子,许多人都来祝贺,我人在农庄,他们进不来,他们便去我继子那儿……”
张安世道:“你那继子,多少年纪?”
邓健道:“十六岁。”
张安世不由道:“这个年纪,未必能学好,将来若是学不好,可是要出大麻烦的。”
邓健眼眸微微一张,道:“公子的意思是……”
张安世道:“我来收拾他,先进预备学堂里去,若是有本事,再进官校学堂。”
邓健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就道:“好,听公子的。”
张安世又道:“我现在是世侯,你也是世侯,以后我们是平辈了,你也不必再称我什么公子,听着怪怪的。”
邓健摇了摇头道:“做人不能忘本,忘了本,那还是人吗?我从前对公子多有误会,也有不少的怨言,现在想起来,真是羞愧难当。”
张安世乐了:“好啦,好啦,还说这些做什么?我毕竟是你看大的嘛,哈哈……好啦,我现在可忙得很,得给陛下去献上一份大礼……”
邓健忍不住道:“就是前几日公子说的那个……”
张安世笑道:“正是。”
邓健点头道:“可我方才才听说,公子您要做爹了,哎……我现在是患得患失,从前觉得能看着公子长大,将来公子生了孩子,也可看着小公子长大,可现如今……”
张安世道:“哎呀,你以后可别想这些,好好照顾庄稼,这才是天大的事,至于……孩子……说起来……我现在也心慌,别说啦,别说啦,今日开始,我要做功德了。”
邓健对张安世的情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开始觉得这是自己的差事,而张安世呢,生性就顽劣,他有十二万分的耐心,等到后来,张安世渐渐长大,他倒更像是一个宠溺太过的养父,对张安世也没什么要求,也就别造反,到时掉了脑袋就好了。
可如今……尤其是这几年的际遇,实在教人唏嘘。
他也就没有继续矫情,回农庄去了。
……
朱棣这几日,心情可好了。
此时,他正兴高采烈地跟徐皇后念叨。
“一千多斤呢,以后可能两千多斤,你知道你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大明的人口,再增四倍,也绰绰有余。张安世出的鬼主意,邓卿家……也争气,朕真是捡到了宝。说起本事,朕可能比李世民差一些些,可说到了运气,那李二还不配给朕提鞋。”
徐皇后也为之高兴,却还是道:“陛下,胜不可骄。”
“朕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也不想一想,那李世民身边的是什么人,不就是有房玄龄,有魏征吗?当然……并非是说,这房玄龄没有本事,可房玄龄,他能亩产两千斤吗?他不能!”
徐皇后只好无奈地点头应着道:“是,是,陛下说的是。”
朱棣背着手,继续感慨道:“朕想好了,朕要做尧舜。”
徐皇后扑哧一笑。
朱棣有点郁闷,泱泱道:“这有什么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