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幼孜道:“可是我听的真切……”
此时,所有人看看杨荣,又看看金幼孜。
没有人觉得错愕,却几乎所有人……都仿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人料想到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一般。
倒是胡广道:“实在不成……当立即入宫,去询陛下……”
金幼孜道:“可。”
杨荣却摆摆手,叹道:“何必说这些负气的话?二公难道没有见到,陛下……在交代完之后,已失去了神志。陛下龙体……已是垂危……哎……到现在……如何去请陛下明示?”
陛下的情况,三人是亲身看在眼里的,说是油尽灯枯,也不为过……想来即便是这遗言,也是在回光返照的情况之下,勉强道出来的,现在去请陛下明示,简直就是说笑。
金幼孜于是情真意切地道:“可金某,确实听的真切,当时陛下确实声音微弱,口齿不清,二公如今……却认为老夫胡言,这莫非是质疑金某的品德吗?”
胡广道:“没有听见这一句就是没有听见,与金公的德行无关,胡某只信自己所见所闻,绝无揣度金公心思的意思……”
胡广这般态度坚决,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
第513章 矫诏
文渊阁的气氛陡然之间紧张起来。
眼看着局面僵住。
倒是有人打圆场,却是刘观。
刘观道:“诸公,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这好端端的,怎么还争吵了起来?到底是哪一句,还请明示,现在大家都在,正好参详一二。”
胡广显得十分气愤,并没有因为刘观的打圆场而缓和自己的脸色,只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他与金幼孜的关系不错,可以说素有交情,可越是如此,他越为此而愤怒。因为他认为金幼孜欺骗了自己,是欺世盗名之徒。
金幼孜反而显得稳重,见刘观相询,便道:“遗诏之中,有一句……乃是:册封张安世为宋王……”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纷纷露出了异色。
宋王……这就是亲王的爵位了,与太祖高皇帝诸子以及赵王和汉王并肩。
张安世能册封郡王,本就已经算是格外的优渥了。
算是打破了定例。
可现在又来这么一个加封,绝对是空前绝后。
朱棣这辈子,打着靖难的名义,指责建文皇帝破坏了祖宗之法,这才做了天子。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永乐一朝,无论干什么,无论是不是都按祖制行事,可至少,都打着祖宗之法的招牌。
唯独是张安世封王这件事,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践踏朱元璋的成法。
而如今,却又继续层层加码,竟是要加封为亲王了。
可众臣细细一想,似乎……这样的加恩,也确实是朱棣能够干得出来的。
毕竟……当今陛下太特殊,也只有他这样的魄力,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破格,倘若是后世的皇帝,也未必有此决心。
再结合张安世的功劳,以及朱棣对张安世的信重,可以说……可能性不小。
何况,正因为这是遗诏,才有如此的可能。
若是其他时候,朱棣下此旨意,必定会有大臣劝谏。
莫说是其他人,即便是文渊阁一些倾向于张安世的大学士,只怕也会觉得恩荣太过,请求陛下三思。
可遗诏不同之处就在于,皇帝这个时候都要咽气了,就算他的遗言再不合理,也绝不会有人跑去跟他抬杠,更无从去请他收回成命。
何况这遗诏作为皇帝的最后临终交代,克继大统的新皇帝,是断然不敢轻易推翻的。
可以说,这是朱棣最后一次的言出法随,质疑遗诏,本身就是推翻自身的合法性。
其他的事,可以阳奉阴违,唯独遗诏不可。
众臣沉默着,有人感慨……这张安世……真不知走了什么运。
也有人显然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简单。
因而,在沉默之中,众人纷纷看向金幼孜。
金幼孜又继续道:“新君登极,册封张安世为宋王,其长子长生,为宋王世子,次子长念,袭芜湖郡王爵!令其就藩新洲,供奉家庙,世袭罔替,终大明一朝,与朝廷同富贵。”
众臣听罢,许多人在霎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得了亲王爵,甚至儿子得封了一个郡王,可以说是位极人臣,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而作为亲王,自然而然,也该和其他的藩王一样,回到封地就藩。
毕竟,朱棣的两个亲儿子都就藩了,这位宋王殿下,没有理由继续在这京城里待下去吧。
这绝对是一个极有吸引力的旨意,甚至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对于张家而言,努力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追求呢?何不如回自己的藩地,努力缔造自己的藩国,像所有的宗亲一样,开疆拓土,在那万里碧波的海外,称王称霸。
而对于更多人而言,若是张安世能离开京城,这又何尝不令人喜出望外?
一旦张安世离开,虽然张安世留下的班底依旧势力不小,可想要继续深入的新政,已是不可能。
甚至……整个新政戛然而止,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