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邇娓娓道來,那些在江燼聽來像是天方夜譚的話,此刻溫柔地把他包裹進一個安全的世界,「神說,暗示,是一種魔鬼最擅長用來左右人心的方式。但如果神要毀滅一個人,也會這樣做。」
直到這裡,江燼才抬起頭看他。
他發現路邇的眼睛像月光一樣,它來自黑夜,越是深淵越渴望那一抹月亮的施捨。
「人類是聽不進去道理的,但人類會自己說服自己。當他們相信自己是一棵樹的時候,連照鏡子都會害怕。因為拒絕看見他們不願相信的事。」
路邇低下頭,手心輕輕撫摸至江燼的眉心,感受著從那裡涌動著的不安。
江燼不會知道,他的謊言根本瞞不過路邇。
因為路邇能夠看見他身上的天道光環。
而那原本生氣勃勃的燦爛光芒,在今天下午周以承倒下的時候,忽然暗淡了。但只是暗淡,沒有消失。
路邇很確定,江燼現在內心有很大的不安,但他不肯說。
這也不怪江燼。
對江燼這樣的「人物」來說,天道是不可違逆的。
他被種下了一個暗示,他便相信這真的是他。
路邇低頭,輕聲呢喃一般說:「江燼,我剛才說的話,你可能要重新理解一遍——那些憤怒失控和不可理喻的,都不是你。不是完整的你。它們是你的一部分。你不能忘了,除它們外,還有很多很多別的你。」
江燼很緩慢地眨了眨眼,好像在認真思考這句話。
路邇給了他一點時間,最後問他:「你想成為哪一個你?」
「我想……」江燼不敢告訴路邇,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甚至想不出來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是路邇很少這樣對他說話,用這種溫柔得幾乎把他溺死的口吻。江燼捨不得打破。
有那麼一刻,他好像被自己身體裡的另一部分左右了,他自己張了口,說了自己不想說的話。
他說:「我想殺周以承,因為他要從我身邊搶走你。」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江燼就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是不該在此時此刻說的話。
可是路邇卻對他笑了:「就是這樣,還有呢?」
江燼微微愣住:「還有?」
路邇道:「有殺周以承的念頭那一瞬,你還在想什麼?」
還在想什麼呢?江燼沉默著。
他在想,他要如何獨占路邇。
他又想,他如潮濕發霉的下水道生物一般苟延殘喘著,怎樣高攀一個在廣袤天地來去自如的人。
他還想如何掩人耳目地愛他,自虐般地扮演著一個不為所動的人。他想了無數遍該怎麼在路邇要離開的那一天挽留他,或者用最愚蠢邪惡但卻有效的方式,將他困在身邊。
他想了那麼多,他一個字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