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這一切,張叏從未有過任何抱怨。
張叏家只有六十平米,搜查工作卻進行了很久。原因就在衛長庚手機上的一段視頻里。
這是一段昏暗且無聲的視頻,只能勉強看出是室內。最亮的地方是窗戶,窗邊有床,床邊堆滿了黑黢黢的雜物。
十秒鐘後有人打開了手電。光柱穿透黑暗的一瞬間,白典渾身的寒毛頓時立正站好。
滿屋子所謂的「雜物」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玩偶」。小到鑰匙扣粘土人,大到幾乎等身的玩具熊。所有這些玩偶全都面朝著床鋪,像是舞台下的觀眾。
但是所有的玩偶都沒有臉,本該是臉頰的部分全都被剪掉了,泡沫、彈力絮或者棉花等各種質地的填充物爭先恐後地從玩偶內部湧出,像是失血的內臟。
「先說說你的分析。」
衛長庚提出條件:「然後我再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這不是一般的玩偶收集癖。」
白典曾經見過類似的案例:「因為父母的兩次拋棄。孤獨的他失去了對人類的信任,無處安放的依戀之情轉而指向了帶有『陪伴』意味的無生命物體,這是心智發育不全的表現。但是為什麼要剪掉玩偶的面部……我暫時還想不到。」
「很有趣的分析,現在換我說了。」
衛長庚撥動轉向燈,更換車道。
「聽過面孔失認症嗎?張叏6歲那年就因為老記不住熟人而去看過腦子,診斷結果也就是俗稱的臉盲症。」
「怎麼會?」
白典愕然:「不是天生的,難道他大腦受過損傷……等等,6歲……你剛才說他父親在他6歲那年因為虐待罪進了監獄?」
「對,他6歲,他爸用酒瓶子給他開了瓢。ICU里住了十多天,後遺症就是面孔失認症。具體而言,就是看誰的臉都是一團模糊。」
說到這裡,衛長庚停頓了一下:「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認得了,他還記得他爸和他媽的臉,並且會隨之產生出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極端恐懼和極端依戀。」
「家庭就是孩子的世界。父母則是世界的毀滅者和守護者。」白典若有所思。
「還是說回到玩偶上來吧。從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張叏的玩偶收集癖從初中就開始了。他還偷過同學書包上的掛飾。不過事情最後不了了之,因為有老師發現張叏的手腕上有很多傷口,擔心處分會刺激到他,給學校惹麻煩。」
「這麼看,張叏似乎是個內向自卑,甚至有點懦弱的人。他的攻擊行為主要指向自身,也就是自毀傾向。」
白典邊梳理邊尋思,並且繼續翻動手機里的相冊。下一張照片拍的是廢紙簍,裡面堆著幾十張被剪下來的娃臉,還有幾個解了體的娃娃,有的脖子被割了一刀,有的直接切成了碎塊。
「這是犯罪預演。」
白典眉心緊蹙:「普通人發泄到這一步就應該停手了。一個逆來順受的孩子,怎麼突然就有了殘害別人的勇氣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