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襲來,冷風順著衣領灌入,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凍到失去痛覺。
凌亂的髮絲遮住了商君年的面容,只露出一雙冰冷幽暗的眼眸,在不甚明亮的陽光下,他的身上散發著森森鬼氣,仿佛要擇人而噬。
然而數年的刑獄折磨已經讓他變得形銷骨立,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盯著陸延稜角分明的下巴,以此來辨認來者身份,最後終於吐出了一句沙啞破碎的話:
「你是……風陵王……」
陸延腳步不停,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了些,聲音低沉:「是。」
商君年的嗓子像是被沙礫磨過,虛弱得連說話都只能吐出氣音:「神耀二十三年……我見過你……」
那時的商君年和趙玉嶂都被關在風陵王府的地牢中,現如今質子歸國,只剩他一個了。
商君年閉了閉眼:「你將我帶出刑獄,想做什麼……」
他神色麻木,看起來並不在意答案是什麼,陸延要折磨也好,要羞辱也罷,都無法在他心中激起半點漣漪。
陸延的聲音原本溫潤清朗,但在風雪凜冽中又無端多了一絲幽遠:「他們都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嗎?」
陸延和商君年的兩次相見都在地牢,這一次的衝擊卻遠比任何一次都要大,對方是真真正正只剩下一口氣了,破碎虛弱到了極致。因為狐毛披風太過厚重柔軟,導致無人發現陸延的指尖在輕微顫抖,他竭力控制著呼吸平穩,然而微微泛紅的眼眶卻泄露了情緒。
商君年漠然開口:「我沒有家,現在只想要一個了結……」
陸延腳步一頓:「……」
風雪漫天,模糊了視線。
陸延將商君年帶回了王府,他什麼也沒有解釋,只是請了最好的太醫替對方療傷,奇珍藥材不要錢似地撒出去,讓人琢磨不透他對商君年的態度。
「回殿下,這位……這位公子內里虛耗太過,臟腑受損,早已是油盡燈枯之象,現在縱然餵再多的天材地寶,也是虛不受補,如今只能好好溫養著,多活一年是一年。」
一向行事謹慎的太醫硬著頭皮說出這番話,可見商君年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了何等地步,陸延早有預料,如今反而生不出什麼怒氣,只是那顆心一瞬間墜入了谷底。
「都退下吧。」
陸延擺擺手,徑直步入了內室,他撥開帳幔,只見商君年正躺在床上,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麼。
商君年身上的血污都已洗淨,他傷口上纏著的紗布比衣裳還厚,面龐蒼白瘦削,唯有那雙微微上翹的狐狸眼還能看出幾分昔日的神采,但深看進去仍是一團幽寂。
陸延掀起衣袍在床榻邊落座,伸手將他臉上凌亂的頭髮撥開:「你安心住下,不會有人再將你關起來了,這就是你的家。」
後面一句話細聽有些霸道。
商君年聞言終於轉了轉眼睛,緩緩偏頭看向陸延,但他並不說話,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種冰冷的譏笑與嘲諷卻分毫不差都傳遞了過去:「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