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步入靈堂內,恭恭敬敬上了兩束香,霍琅也緊隨其後上了兩束香。他們二人身份特殊,如今又是在外間,不比神康殿內私密,於是都默契沒有開口交流,連一個眼神交匯也無。
陸延上完香,轉身看向衛夫人:「如今朝堂乃是多事之秋,不知夫人今後有何打算?」
前世衛郯襲爵,上摺子請求護送父兄靈柩返鄉,舉家遷至封地,大抵是起了遠離朝堂的心思,只可惜途中便因傷口惡化命隕。
衛家既不想和霍琅一樣當個僭越的權臣,也不想摻和那些黨派爭鬥,激流勇退,是他們如今唯一的選擇。
衛夫人果然冷淡道:「懇請陛下恩准,讓衛氏舉家返回封地。」
陸延微不可察點頭:「京中是非之地,衛家實不必陷入污泥中,孤與三公子有幾句話想私下說,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他們私交甚好,人盡皆知,只是鬧到如今這個地步才來見面,未免讓人覺得裝腔作勢,倘若真的有心幫扶,便不會任由衛家在宮門外苦守一夜。
衛夫人尚未說話,衛郯便啞聲低咳道:「陛下請隨微臣來吧。」
他中毒太深,說話氣力不足,一時竟讓人分不清裡面藏著怎樣的情緒,新跟來的太監名叫無目,他比無眉要老實許多,聞言自發止步,乖乖候在了門外。
陸延反手關上房門,進屋的第一句話便是——
「衛兄,你恨我嗎?」
衛家死得慘烈,除趙勤外,「皇帝」也是罪魁禍首,百姓私下裡尚且唾罵兩句,更遑論衛家的人。
衛郯聞言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低咳,他實在沒了力氣,便只能扶著桌角落座。衛家前面兩位公子都尚武,唯獨衛郯,喜歡讀書,陸延曾經無數次想過邊關的幾年風霜歲月會給對方帶來怎樣的變化,如今來看仿佛還是當年那個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
「陛下既有此言,可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陸延闔目不語。
他仿佛連出生都是一個錯誤,由這張臉開始,從此一步錯,步步錯。
衛郯靜靜看著他,眼底映著窗外疏疏的陽光,只有一片明朗:「陛下,一個臣子的恨並不能改變什麼,死去的人總歸是不能復生了,倘若我說不恨,你許會徒增愧疚,倘若我說恨,你更會徒增愧疚,既然是個惹麻煩的問題,還是不答為好。」
衛郯心思縝密,行事滴水不漏,陸延從前與他相識的時候,一度覺得對方那雙眼睛好似看破了什麼東西,只是從來不曾言說。
陸延並不搭話,另外轉移話題:「你身上的金鉤之毒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