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是永遠說不出衛郯那番話的。
他幼年時便跟著當歌姬的母親在煙花之地穿梭,受盡辱罵毒打,後來被接回侯府,也只是家中最不受寵的一個公子,受了無盡的冷淡與漠視,多年殺伐給他的心裹了一層厚厚的盔甲,卻也愈發冰冷扭曲。
霍琅若知道真相,只會勾唇冷笑,然後問陸延想殺誰,倘若殺一人陸延不滿意,那麼便殺一百人、一千人,直到解氣為止。
被愛養大的人是衛郯那般,被恨養大的人便是霍琅這般。
倘若有一日陸延站在懸崖邊,衛郯是拉住他的那隻手,霍琅便是那個陪他一起跳下去的人。
庭院積雪消融,滴滴答答順著屋檐下滴,仍是一片料峭的寒意,陸延心想自己這輩子是萬萬不能連累這個人一起跳下去了,要將對方一起拉上岸才是,聲音低沉溫和,卻帶著霍琅讀不懂的複雜:「孤知道了,今日風寒,攝政王也早些回府吧。」
他語罷帶著一干侍從離開了衛府,而霍琅仍站在原地未動,他眼見陸延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什麼也沒解釋,只是催自己回府,伸手去碰欄杆上半化不化的雪團,在手裡用力一攥,頃刻間便沒了形狀,淅淅瀝瀝的雪水順著指尖滑落,沁涼刺骨。
霍琅閉了閉眼,低聲自言自語:「你到底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猜不出,他和陸延真正在一起的時日其實很短,說的話也不多,從前身份有別,最多只是上朝的時候遠遠打個照面,後來因為對方一句誓言,便心甘情願跑去邊關駐守數年,遠遠及不上衛郯這個心思細膩又飽讀詩書的世家公子知道陸延心意。
現如今他大權在握,陸延也已位登九五,原以為二人的關係能近些,但好似還是比不過與衛郯的情意。
他們之間,總是霍琅傾心得更多些。
霍琅目光暗了暗,心中忽然冷下半截,就好像那凜冽的寒風順著衣衫直接吹到了肺腑里,聽不出情緒的對侍從道:「回府。」
他今天並未坐轎,而是帶著幾名親衛策馬而來,出門的時候恰好看見陸延的車馬朝著宮門的方向緩緩駛去,天邊夕陽欲頹,暮色正在逐漸吞噬僅剩的光亮。
霍琅騎於馬上,深深看了一眼才收回視線,他拽緊韁繩,正準備調轉方向離去,誰料這時道路兩旁的石牆上忽然飛快掠過幾抹身影,快得就像一陣迅疾的風,目標正是陸延的那輛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