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一路送她到二十米高牆處,艾薇在這裡重新拿到自己的手機和通訊器。
天空飄著霧蒙蒙的小雨,她剛邁出一步,又迅速退回,燙到似的,問警衛,有沒有傘。
儘管距離「代號八」酸雨危機已經過去近十五年,安全區也有時刻的空氣檢測效應,但在艾薇記憶中,仍有躲避酸雨的恐怖畫面。
百年前的酸雨,人們提到它的危害,不外乎眼睛發痛發炎、皮膚瘙癢、呼吸困難等等,而她腦海中的那場酸雨,是真真切切的酸。大滴的雨水落在肌膚上,頃刻間便腐蝕血肉,甚至露出白骨,人們穿著被侵蝕到破破爛爛的衣服四下尋找掩體,有些人的毛囊遭到嚴重破壞,淋過酸雨的地方再長不出頭髮。
歷史書上將這場發生在第一區附近的酸雨危機稱為「代號八」,它在短時間內迅速剝奪了大量難民的生命,導致大批量荒廢區動植物死去;許多人走上街頭,呼籲大家全部停止用燃油車出行,關掉燃燒煤炭的工廠,關閉所有會向天空排放氣體的工業工廠——如果不是緊接著就是荒廢區人工智慧對第一區的攻占,那次加入遊行的人會更多。
艾薇的父母也是酸雨的受害者,父親背上好幾塊鮮明疤痕,有些像燙傷,有些像子彈擦過後的灼傷,媽媽後腦勺有約四平方厘米的位置露出頭皮,沒有任何頭髮。
唯獨小時候的艾薇,被爸爸牢牢抱在懷裡,護在身下,安然無恙地倖存。
那之後,政府採取了多種優化措施,大部人覺得沒什麼不同,不過倒再沒有那般嚴重的酸雨降臨了。
唯獨從那場酸雨中倖存的人類還留有恐懼。
艾薇就怕雨。
哪怕是細微的小雨,她也擔心會在身體上腐蝕出嚴重的孔洞。她甚至會在被雨水濺到時出現幻覺,恍惚間看到五歲孩子的手臂被酸雨腐蝕出森森白骨,血流不止,身體像充滿孔洞的奶酪——
她必須要一把傘。
警衛說:「請稍等——」
「小寶!」
清爽的聲音穿透雨幕,郁墨撐著一把透明的大雨傘,笑吟吟向她伸出手:「過來。」
他站在一個故障的小機器人旁邊,仰首,看了眼森嚴的二十米高牆,微笑:「這邊有禁止入內的牌子,你自己可以過來嗎?還是我去接你?方便和旁側的警衛先生說一聲嗎?我沒有敵意——」
旁邊那木頭般的警衛終於嘀咕了句人話:「我又不會射殺他。」
艾薇將外套脫下,頂在頭上,匆匆躲進郁墨傘下。
他低頭,用紙巾細心擦拭她外套上飛濺的雨水:「一看到下雨,我就打你電話,沒有回應;我擔心你出事,便問了你們老師辛藍——」
「沒事,我借把傘就好啦,」艾薇問,「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過來?」
「正是這麼晚了,我才必須要接你,」銀色長髮表面如淡淡流一層柔光,郁墨低頭,「洛林老師和你聊了些什麼?關於明天的測驗?」
艾薇搖頭:「沒什麼。」
郁墨靜默許久,微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你開始對我有了秘密,小寶,以前我們無話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