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從尾椎骨處急促上涌,頭腦里滾燙的血管不堪重負,開始又一輪的漲痛。褚晏清克制住暴戾的念頭,語氣壓得冷淡,「錢還給你就是了。別的免談。」
「不是讓你還錢,是讓你學會感恩。」如同尋常父子那樣,男人拍了把他的肩頭,「你知道脊椎生病很燒錢吧。你成年前的治療費如果不是我付,能去哪湊錢?你媽能管得了你嗎,給她的撫養費都不夠她一個人花的。」
「我說會還給你了。你再有什麼感恩教育上我媽墳前說去,鬼都不想聽。」
褚晏清感覺像踩到一灘蛞蝓,走離很長一段距離後粘稠物仍附著在身上。他在混沌中想起某些尋常的夜晚,他將爛醉的母親從樓道口抱回來,對方嘔吐的酒精沾在他校服胸口,感覺也很類似。
視線里明明滅滅的看不真切,面前的走道都彎曲成圓弧狀,褚晏清全憑本能找去衛生間的水頭,像原先洗校服那樣,開始用冷水反覆沖洗額前和手腕的動脈,慢慢將血液沸騰的溫度降下來。
腰肌仿佛被鐵絲線圈圈纏繞著,僵硬難當,弓身時的劇痛和直接掰斷骨頭沒什麼兩樣。
麻煩,燒錢,一輩子治不好。他年少時期就已經聽慣父母的抱怨,到現在只剩對往復的疼痛感覺厭倦。
既然合作這條路走不通,那麼另一條路就要走到黑了。也許是要向父親證明什麼,褚晏清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壓到極限,看場地,開會談判,反覆議價。每夜躺下時身體似乎疲倦,心臟里卻像安了組鋼架,橫橫直直地將人強撐起來。
等到最終把租賃合同簽下來,他的失眠症狀在回程的計程車上短暫自愈了,難得一次睡得很沉。
褚晏清進入工作狀態時經常抱有類似的決絕態度,必須有所成效,所以要確認各方面都萬無一失。程醒言和心理醫生都說他潛意識裡在過度擔憂失敗的後果,這樣並不正常。
這座陌生的城市總是陰雨連綿,褚晏清一刻也不想停留,行程結束當天沒有在酒店過夜,趕紅眼航班到家時天將蒙蒙亮。
褚晏清將行李拋棄在玄關,從冰箱取了瓶蘇打水。冰鎮液體在胃裡划過隱隱的刺痛,疲倦感終於後知後覺地席捲而來,將僅剩的意志摧毀。
褚晏清脊背僵痛,不太能躺得下去,只能跌撞著蜷坐在沙發一側,瞌著眼想要淺眠片刻。
窗外城市還未完全甦醒過來,屋裡也僅有他獨自一人,按理說應該寂靜無聲,但他仍舊在耳鳴,這耳鳴聲異常的吵,牽引起更為劇烈的頭疼,令他無法入睡。他下意識將疼痛處往堅硬物上抵,撞擊力道不小,冰箱整個側面隨之震顫幾下,有幾處沒粘牢靠的照片,和冰箱貼一併滑落下來。
褚晏清俯身時腰椎里疼得厲害,他還是將膠捲照片撿起,仔細貼在胸口間,像擁抱一樣。
他心跳很快,突破持續的耳鳴聲,每一下都能聽得清楚。褚晏清仿佛神魂顛倒,摸索到手機,開始快速翻找程醒言的頭像。
褚晏清:我今天也很想你,很想見你。
程醒言秒回了個問號。
褚晏清停頓一下,往上看到一排醒目的紅色感嘆號,才察覺自己昏沉中發錯軟體了。這是日常用微信,不是匿名約炮軟體。
程醒言把他拉黑以後他一直沒撤置頂,後來他就拿對方的聊天框當治病備忘錄了。用於記錄每日的服藥種類、劑量和副作用情況,方便月底向心理醫生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