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程醒言的消息那晚,褚晏清的失眠時長成功攀至新的巔峰。代價是還未熬到天亮時分,他已經疼得無法忍耐下去,也許軀體還能再撐一會,精神已到承受的極限。左胸口裡的疼痛向四面輻射,脊背、咽喉、胃部,沒哪處是好過的。
褚晏清如鬼魂般浮到床頭櫃旁,將最下一層的抽屜完整地撕扯出來,內里的物件叮叮噹噹傾落在地面,他接著半跪下去,從里挑選出他想要的東西。這種藥物醫生每月只同意給他開兩盒,他總會節約著吃,是他特意攢下來的財富。
都已經到這一步,褚晏清不知怎麼又頭腦清明些了,想起這玩意吃到嘔吐可能都死不了,還得被撈去醫院洗胃,重新痛苦一遭。他將藥物扔回地面,開始用手機地圖找市區的高樓和郊區的野山,其實原先也找過很多遍,他卻還想再最後決策一次。
褚晏清量表上的自/殺傾向一直不算突出。他不害怕死亡本身,但他想要死得痛快且乾淨,總是擔憂死不成還得留下無窮的後患。比如吞藥失敗會肝臟衰竭,跳樓失敗會殘廢,燒炭失敗會變植物人,至於割/腕則最不可行,死亡率微乎其微還會留疤,見著的程醒言都被嚇跑了……如果還有機率會更為痛苦地活著,那他就不要嘗試。
況且他不確定死後會不會殘餘一抹鬼魂。如果找程醒言時看見對方正跟誰左擁右抱著,他卻無能為力,可能會氣活過來。
褚晏清痛恨自己的懦弱。活不下去想依賴死來解決問題,真到要死的關頭還在沒完沒了地憂慮。
眼見天將朦朦亮起來,他必須要出門了。如果想變成一灘真正的爛泥,那一定得趕早,否則易引來陌生人旁觀,極可能會失敗。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褚晏清本想裝作家中無人,對方卻撥通了他的電話號碼,通話提示音自他貼身的位置響起。褚晏清不得不推遲計劃,浮去門旁。
程醒言還沒進門就在罵他:「褚晏清你在哪進修的裝死學博士後?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回,知不知道我……知不知道聰子還在等你付委託費呢?老欠人錢不好。」
褚晏清好像剛從冰冷的水底浮起來那樣,在水汽的快速蒸發中用力哆嗦了一下。暫時活過來了。——程醒言在玄關處已經察覺到古怪:「你家剛被入室搶劫過?還是你準備賣房了?」
褚晏清不作解釋。他每次預料到自己要犯病,總會提前將屋內的零散物件徹底清空,僅保留最基本的大件,免得自己將家裡弄得一團糟卻提不起力氣收拾。
客廳桌面僅剩那盞塞得滿當的菸灰缸,顯得尤為礙眼了。褚晏清急於掩飾什麼,想要將整隻玻璃製品掃入垃圾桶,拿起來時手臂卻哆嗦得有些狠了,玻璃最終砸向地面,傳來可怖的震聲。
褚晏清如同驚弓之鳥般晃了晃身,連忙彎下腰去撿。這菸灰缸倒還算瓷實,僅有砸碎其中一角,他很快摸索到那片殘渣,對方就靜躺在菸草死亡的灰燼里。
程醒言的注意力也牽引過來,從玄關處往裡挪了幾步。
褚晏清在失眠期間一直緊閉著窗簾,屋內光線暗沉,程醒言先找到了冰箱旁的吊燈開關。
「別開燈。」心悸感仍在持續著,褚晏清有些頭昏眼花,「我等會就要出門。」
程醒言動作停頓下來,轉而觸了觸一旁冰箱壁,那處如今也空無一物,「相片也清理乾淨了,這倒是不錯。你怎麼突然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