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提你那男朋友,你能找點靠譜人麼?」褚晏清有點來火,「一會說自己在德州有綠卡,一會又說是山東的那個德州,他的綠卡是樓下惠民超市的綠色會員卡吧。還有他那些後現代主義大作,往狗脖子上掛根畫筆,狗都比他懂創作。」
葉嵐梗著脖子嘴硬:「……再不靠譜也比你爸強。」
褚晏清冷笑了聲:「什麼食物和垃圾做比較都變得能下嘴了,就算是變質的。你是這個意思吧。」
葉嵐不吱聲了。
褚晏清工作後每月會定期往母親帳上打錢,比他父親準時且足量,葉嵐過得也算衣食無憂。長此以往,兩人形成了奇怪的顛倒關係,他像葉嵐的家長,葉嵐像他的女兒。葉嵐現在絕對服從且依賴他,哪敢像他兒時一樣動輒打他罵他,或者鬧著要拋棄他。
這樣多好。反正他早就說服自己,葉嵐還是很愛他的,她只是不擅長當媽媽而已。也沒有規定誰都必須學會當媽媽。
葉嵐在屋裡轉悠了幾圈,見他已經清點乾淨冰箱,準備拎著垃圾袋離開,又試探道:「不留下吃個飯再走?我把Jayden也叫上。」
「不留。導演說劇組出了點急事,需要我立即過去處理。」
「你別跟Jayden計較了。你最近上映的那片子是不是挺火的?叫他賠你幾張電影票好了,我多叫幾個朋友一塊看……」
褚晏清生硬地拒絕了:「不需要。電影又不是我演的,你們貢獻的那點票房我也分不著多少錢,還不夠我開車來你這的油費。」
「那好吧。」葉嵐肉眼可見地侷促。她抿了抿啞光的唇彩,「好歹我交男朋友第一時間就帶給你看了,你交的那女朋友呢?你們都在一起多長時間了,是不是該結婚了,也帶回家給我看看嘛。」
「不是女朋友。」
褚晏清平靜道,「我沒喜歡過女人。你又忘記了嗎?那還是先不要見了。」
202X.07.30褚晏清下一次和母親相見,就是在警/局認屍了。
正值酷暑時分,屍/體又發現得晚,已經呈現小範圍的腐化和變色,死亡狀態和文藝作品裡常常捏造的「純白」「乾淨」毫不沾邊。
屋內擁蹙著某種古怪的氣味,陳腐,黏膩,將他的嗅覺、聽覺、視覺同時掠奪得徹底。褚晏清渾渾噩噩的,聯想起兒時在床底扒拉出來的一窩死老鼠,前些年爛在母親冰箱裡的一團肉,以及上個月陳放在劇組裡的一排白布……都是被遺忘拋棄的死物。
上腹間急促湧起生理性的反胃,他無法和這種氣味共處一屋了,飄去衛生間就要吐,但怎麼也沒能嘔得出來,連乾嘔都沒有。
這種氣味好像將他的臟器和血管都堵死了,連疼痛的感知都變得遲鈍。他手腕抖得厲害,掬水用力清理幾遍眼鼻,才找回軀體裡熟悉的擰痛,在心臟和胃底躍動著。
有人跟著走了進來,褚晏清從鏡子裡看見他父親的身影。儘管他極力抗拒承認,他其實和他父親面相更為相似,尤其這時兩人面色都挺難看,他一時間有錯覺是撞見了中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