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搖搖頭,道:「我沒聽清楚。」
楚荊說:「你若執意要隱瞞,今夜本不必現身作證。」
「他們那時聲音太小,我當真沒聽清楚。」
陸隨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不合時宜地嗤笑了聲,只聽見楚荊無奈道:「你方才說親眼『見到』他們爭執,說明你當時只可能在船艙內,而且他們的爭吵聲連船外的人都能聽見,你怎麼會沒聽清楚?」
楚荊起身下了逐客令,道:「既然你不信任本官,便早日回去吧,楚某恕不奉陪。」
陸隨頭也不抬,立刻伸出劍鞘卡住門栓把門拉開,儼然送客之勢。
少年卻並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糾結全都寫在了臉上,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說:「抱歉,我……我說。你們可記得在客棧時,有個老伯說起的舊事?」
「你是指當年鹽城縣最大的鹽商顧家,在掌門人因海難意外離世後,顧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之事?」
「是。」
當初聽到此案時楚荊已經頗感好奇,他任大理寺卿多年,這等滅門大案他竟從未聽起過。書桌上翻開的舊卷宗正是記錄了此案,是楚荊昨日收拾時特意找出來的。
案件本就蹊蹺萬分,當地望族一家數十口被殺,案卷上的記載卻只有寥寥數行,極其簡略。最後只抓出個「替死鬼」認罪伏法斬於街市,便草草結案了。線索前後矛盾,毫不可信,只不過楚荊還未來得及仔細研究,聽少年再談起此事,楚荊問道:「難道此案跟陳玉年有關?」
「你記得那個被冤枉頂罪的顧掌柜麼?他是顧老爺的遠親表侄,半輩子謹小慎微,最後竟被關在大牢里受非人的折磨,屈打成招。」
八歲的少年親眼見到父親被打得不成人形,全身無一處不被血污覆蓋,被打斷的右腿畸形地扭曲著,甚至可以看見刺破皮膚的白骨。
「我就是他的兒子,顧英雪。」
「傳聞你失蹤了。」楚荊記得滅門案發生在九年前,看顧英雪的模樣尚顯稚嫩,確實不過十七八歲。
顧英雪繼續說:「我爹成了所謂的殺人兇手,人人都害怕與我沾上半點關係,我只能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甚至幾度喪失了求生的意志。」
「是夏賢大人救了我。」
楚荊對此人的名字有印象,這一堆堆的卷宗里,有不少是夏賢經手的,而且與其他屍位裹素的縣令不同,夏賢對大小事務的處理邏輯清晰,對下賞罰分明,政績不錯,可謂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說起夏言,顧英雪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夏大人不嫌棄我是罪人之子,當時我深信父親是無辜的,所以一直在調查害死顧家的真兇,可我勢單力薄,始終找不到任何線索。沒過多久,顧家的產業被陳家逐漸侵吞,陳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只能遷怒與他們,沒有證據地胡亂猜測陳玉年也許跟案子有關。」
「我因為自己隱瞞得很好,直到我看到夏大人親手寫的信。他一直知道我的秘密,可我不曾想過夏大人竟也暗中調查了此案很久,甚至寫信呈至巡府請求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