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誰也沒有料到那位傳說中的匈奴王太子烏樓羅也出現在了此處。
那人盤腿坐在棵枯死的老樹前烤著篝火,抬頭望向來人,目光像是打量到手的獵物,挑剔而新奇。
「漢人?」烏樓羅並未起身,目光在郁白狼狽的面容和凌亂染血的甲冑上逡巡片刻,「士兵?」
郁白不知此人身份,但並不妨礙他看出此人是匈奴人。他竭力握住手中的劍,卻聽那人一聲輕笑,輕蔑之意畢露:「你還提的動劍?」
「行了,看在你快死了的份兒上,這堆火賞給你烤了。」話說完,烏樓羅已經靠在枯樹上打起了盹,眼前那把劍在他眼中毫無威懾力一般。
郁白遲疑片刻,在離火遠一點的地方慢慢坐下,仍然沒鬆開握劍的手。
他看過匈奴王太子的畫像,因寒冷而停止運作的大腦終於將畫像和眼前此人聯繫了起來。
這位太子殿下的處境看著並沒比他好到哪裡去,儘管面上滿是冷淡和挑剔,但襤褸的衣衫、凌亂的傷痕和扔在地上的刺刀已經足夠說明他的狀態。
郁白慢慢地緩著氣,忽然聽烏樓羅道:「外邊什麼情況?」
未融盡的雪地上,火苗舔舐枯木,發出噼里啪啦的微弱聲響,眼瞅著便要熄滅。
「阿布其連贏數場大戰,意氣風發的很。」
「你就是這麼被趕進山里來的?」烏樓羅譏諷地笑笑,「連這個廢物都打不過,可笑。」
郁白按著還在流血的傷口,平心靜氣道:「不敢當,說起來太子殿下不就是被他困在這裡嗎。」
烏樓羅霍然起身,眼神暴怒如同要殺人。郁白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便也無懼地望過去,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龐映著篝火,透出一絲溫暖的緋紅。
……
「當日見你,你還是個劍都拿不穩的小孩兒,如今也快三年了。」烏樓羅上下掃視郁白,目光赤裸裸的不加絲毫掩飾,「中原人講究知恩圖報,不知郁公子準備何時報答救命之恩?」
「這話我也想問。」郁白安閒反駁,「若非劉將軍帶兵尋來,單于如今還在山裡烤火吧。」
烏樓羅審視著他,倏然大笑起來。
他當年被同父異母的弟弟阿布其設陷,逼入荒山不得出,一腔煩悶之際遇到了郁白。他不通中原詩書,看慣身邊美人如雲也不覺驚艷,卻第一次覺得「面如冠玉」不是漢人矯情的文筆。
只是幾年後,待他身登王位、終於有能力掌控局勢時,郁家卻已經盡數敗落,他得到的消息是郁家牽扯進定安侯貪墨一案,女子沒入教坊司,男子皆被流放西南,郁白也在其中。
他重金買通了兩年前押送郁白等人南下的官差,從他們遮遮掩掩的話語中得出郁白被憑空帶走的消息——能從官差手中、天子眼皮底下帶人,非富即貴,更有可能就是當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