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懷中人抗拒的無比激烈,趙鈞鉗著郁白的手臂卻越收越緊。
看起來他似乎把這當成了尋常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小打小鬧,只要他耐心磨上些許時日、說些甜言蜜語、許些遙遠承諾,便又能與郁白如昔日一般親密無間。
但他知道,這不是。
……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郁白被他死死抵在床頭,掙扎不得,呼吸顫抖。他胸中氣血翻湧,終於哇的一下吐出來一口污血,盡數落在趙鈞肩頭。
理智緩慢回籠,趙鈞的懷抱漸漸鬆開。
他看清了郁白滿臉的淚痕,染血的唇瓣,劇烈起伏的胸膛,青筋畢露的手背。大病一場,他好像又瘦了些,白綢的寢衣套在他身上總有些空。
周遭是燕南閣繁複的雕花裝飾,譬如穿雲的鶴、嫵媚的蝶和盛開的牡丹,每一處都表露著這處樓閣是皇帝為心愛的金絲雀準備的藏嬌金屋。兩年多前,初入深宮的少年站在這裡,灰白舊衣、冷淡孤僻,是綺麗春夜裡格格不入的一陣冷雨。
——罔顧法度、荒淫無道、不堪為天下主。
——你說的,陪我放煙花,不准反悔。
——陛下何必費這麼多心思,找這麼多人來演這齣戲呢?直接一碗藥灌下去,讓我把什麼都忘的乾乾淨淨,乖乖地留在你掌心裡,豈不美哉?
早春甘霖落地,秋暮冷雨敲窗,當下與過往重疊,似乎沒有任何差別。
唯一的不同是,他變了。
趙鈞下意識伸手,想給郁白抹一抹唇邊的污血:「阿白……」
郁白厲聲喝道:「放開!」
「陛下現在還想做什麼?是繼續餵我喝藥,讓我忘記真相做你籠中的玩物,讓所有人陪著我演戲,還是像往常一樣,將我囚禁在這燕南閣里,靠你的喜怒哀樂、你的施捨和慈悲過日子?」
……黃粱一夢,至此已到清醒之時。
趙鈞閉了閉眼睛。
他能辯解什麼?他行走在詭秘隱蔽的所在,一面渴望郁白,一面渴望權力,費盡心思籌謀,以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答案,孰料這面大網在郁白眼中早已漏洞千百。
可是危難之際他將郁白護在懷裡是真的,看見郁白站在冰冷箭簇下、倒在他身上時,他的驚惶、自責和悔恨也是真的。
他殺兄弒弟,手上染血無數,終於得來了報應。
事已至此,他的確無話可說。
郁白的視線越過泥塑木雕一樣的趙鈞,喃喃自語:「我從醒來後,就一直生活在你編織的謊言裡。滿宮上下,都在陪著我演戲。我不知我在他們心中、在你心中是什麼人?換我自己來看,也覺得可笑……」
春夏秋三個季度,大半個年頭,一百多個日日夜夜,無數曾在他心頭留下溫柔記憶的瞬間——郁白控制不住地渾身發冷,心口的怒意卻又像火般灼燒著。他掐住掌心,強令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