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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郁白終於找准位置、即將跨坐上來的時候,趙鈞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於怔忡之際,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嘆息。
一條黑色的絲帛覆蓋住他的眼睛,溫柔地束在了他腦後。
單薄衣衫滑落,露出了光裸的脊背,以及脊背上那一隻振翅欲飛、凌厲孤傲的青鸞。趙鈞撩開柔順的黑髮,指尖慢慢下滑,最終落到青鸞怒張的羽翼上。
他低低地嘆:「你把賀念白送去燕南閣了。」
郁白在黑暗中勾起一絲輕笑:「我以為,這是陛下的意思。」
郁白每說一個字,便如同細細的銀針往趙鈞心裡扎一下,不致命,卻留下酸澀而細小的針口,一個個串聯起來,終於將整個心臟都布滿瘡痕。
「不管你信不信,朕沒想過拿他代替你。」趙鈞聲音輕的如同雪花落地,轉眼便沒了行蹤。他不管郁白是否聽見,也不待郁白回答相信與否,指尖已經撫上了郁白脊背上那雙蝴蝶骨:「阿白,你還記得這隻青鸞嗎?」
黑布下的眸子陡然冷下來:「陛下所賜,豈敢忘懷。」
「那時候你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掉。」趙鈞輕輕地撫摸著,如同在撫摸失傳已久而終於重見天日的藝術品,「直到刺完最後一筆,你也沒有哭。」
那時?那時是郁白初入宮禁的第七天深夜,趙鈞執了針和顏料,一筆一畫在他脊背上刺下的。每一筆都深深地刺入皮肉,刺到一半,趙鈞放下顏料,問他:「阿白,疼嗎?」
郁白不言亦不語,只有微微顫抖的脊背暴露了一切。唇瓣被牙齒死死咬著,已經是一片鮮血淋漓,趙鈞捏著他的下頜親吻他,撬開緊咬的牙關,嘗到了混合著血和淚水的味道。
……但是沒有眼淚,一滴都沒有。
趙鈞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重新執起針,一絲不苟地刺完了最後一筆。血從飛揚的羽翼上滑落進極其幽深之地,漸漸失去了本來的顏色。青鸞的羽翼環過少年的腰窩,在最敏感細嫩的皮肉上留下斑駁的花紋,激起一陣戰慄。
白色的肌膚,青色的顏料,紅的血,如同雨花閣里抽象卻艷絕的畫,引無數文人墨客競折腰,穠麗瑰艷到教人移不開視線。
趙鈞收了針。
郁白終於忍不住低吟出聲。一滴淚從他眼眶中滑落,那是極致隱忍後的潰不成軍。
那滴淚趙鈞沒有看見。它迅速沒入鬢角,浸濕了一小片黑髮。
「第二日你便發了高燒,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過來。這三天你水米不進,全靠人參熬湯吊著一條性命。」趙鈞低低的聲音似在回憶,「你睡著的時候我去看過你,臉色白的像紙人兒。我那時看著你想,如果你醒不過來了該怎麼辦?那我就永遠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