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鈞愣了一下。
郁白也愣了一下。
怨不得他反應太快,這一幕早在他心裡排演了許多年了,遠可追溯到他剛剛入宮之時。
仿佛聽到了夢寐以求的佛音,趙鈞聲音有些發顫:「你……你原諒我了?阿白……」
郁白輕咳一聲,迅速回過神來,望向趙鈞的眼神仍舊是古井無波的淡然:「沒什麼原不原諒的。真算起來,我還害了你貴妃的命,燒了你的宮殿,花了你不知道多少銀子。」
趙鈞沉默一會兒,終是沒忍住嘴賤地糾正:「那個是貴人,不是貴妃。」
郁白勉強點點頭:「……哦,那你有過貴妃麼?」
趙鈞搖了搖頭。
話題進行到這裡,是個人都進行不下去了——郁白果斷轉身離開,卻聽身後那人低低道:「即使你原諒我了,可是我還要同你說對不起。」
。
我愛你起於大漠中驚鴻一瞥,長於深宮中無數冷眼相伴的日夜。
那時殘陽如血,大漠風緊,你不是皇宮中驕縱乖戾的金絲雀,我也不是坐擁萬里江山享無邊孤獨的君主。
我們都在這方皇城中苦苦求生。
只可惜時過境遷,驚鴻一瞥終究成了見色起意,知己之情變成了滿眼憎惡,僅存的伶仃愛慕也葬在了那個桃花灼灼的春天。
郁白離開那天,他聽著李德海的稟報,靜默地坐在書房裡,回了一句「知道了」。
……郁白。
這個名字在他心頭輾轉反覆,划過血淚。
昔年他強逼少年入宮,雌伏自己身下,並非情深似海,而是齷齪慾念。
我要把你拉入俗世的最俗處,要你的白衣染上我指尖的塵埃。
我弒兄殺弟,踩著鮮血坐上皇位,那麼我希望我身邊有一個你。我要在荊棘密林中給你建造城堡,我要親眼看著你自己剪除羽翼。
我想看著你失去飛翔的能力,從此永遠依附於我,從此我是你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和愛人。沒有人能動搖我的地位。
……可是最終,還是由我自己,親手打開了九重城闕的宮門。
「我很抱歉,阿白。」趙鈞紅著眼眶,看起來有些滑稽,「我很抱歉。」
他在獨守深宮的三年裡,每一份每一秒都反覆咀嚼著孤獨和思念。那既是他的三年,也是郁白曾受的三年。
決定詐死離宮的那一日,趙鈞終於重新走進了塵封三年的燕南閣。大火之後,趙鈞花費重金將這棟建築修繕如初,似乎只要屋舍還在,那住在這裡三年的人有一天也會回來。
宮人們日日打掃著這片屋舍,卻覺得奇怪,為何陛下對燕南閣珍視至此,卻從未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