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有封存的記憶衝破了藩籬。
先是一點,再是許多,最後的最後,那些過往的記憶山呼海嘯般席捲而來。郁白不自覺抓緊了那人的手,卻阻止不了他被那些記憶捲入無底深淵。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人也曾握著他的手,聲音喑啞地問他:「阿白,你還記得我們在柳城的時候嗎?」
……
後來,即使事情過去了很久,趙鈞也一直記得,那是成元元年的春天。北方的旱災剛剛有所平息,太后一黨仍舊蠢蠢欲動,他下朝後回宮,便聽聞郁白被傳召去慈寧宮一事。
他匆匆趕去時,正瞧見郁白被兩名宮人按在刑具上,粗大的廷杖一下一下落到他瘦弱的身上。
那一瞬間,他的腳步突然定住了。
慈寧宮,江太后。對他來說,此間的富麗堂皇更像扎在心頭的刺,每逢他呼吸時便扎得更深。
他看到郁白孤弱無援地被按倒在慈寧宮中,廷杖一下一下落到他身上時,一時幾乎無法呼吸。
他想起了生母早亡的童年,在他的兄弟姐妹們金尊玉貴地養在生母身邊,春賞花冬賞雪時,他卻在漏風的寢殿中搓手取暖,借著月光讀其他皇子宮裡扔出的舊書,身邊只有一個同樣地位卑弱的老太監。
因著他不慎衝撞了尊貴的五皇子,遭了那時還是江貴妃的太后的責罵和掌嘴,皇帝才記起了這個一直養在冷宮裡的兒子……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前被自己虐待折辱的阿白,也仿佛仿佛穿越十幾年的時光,透過眼前少年,看到了昔日因為一無心之失被貴妃掌嘴的幼小的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從受害者成為了施暴者。
趙鈞懷抱著渾身傷痕的郁白回去,竟落下一滴淚來。那滴滾燙的淚水落到郁白手背,燙出了一道鮮紅的口子。
郁白並未昏睡。他睜開眼睛瞧著趙鈞,分明臉色已經慘白如雪,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漠然:「陛下,若是無事,便將我放下吧。」
趙鈞沒有應聲。他低沉而又急促地逼問自己,趙鈞,你究竟在做什麼?
在地凍天寒的西北,郁白帶給了他唯一的溫暖。可是他做了什麼?他為著自己的私慾,對郁白做了什麼?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扼殺了他。
趙鈞忽而一陣心悸,仿佛終於從囚困他多日的夢靨中抽出身來。
他低低問道:「阿白,你還記得我們在柳城的時候嗎?」
額前的冷汗漸漸止住了。郁白睜著黑漆漆的眸子靜靜看著他,許久未答。
……
「阿白,你還記得我們在柳城的時候嗎?」
「這幾日是朕糊塗,朕對不住你。朕只是怕留不住你……怕你像朕以前喜歡過的所有東西一樣,被人搶走了,或是不願留下,一去不返。」
「若你願意,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我們像從前在柳城時那樣,好嗎?」
「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