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回到了天地初開時的洪荒。世界安靜得像初生的嬰兒,星光灑落,覆蓋冰雪。澄澈的高山雪原上,他睜開眼,看見玄龍騰飛的尾翼,看見鳳凰燃起的烈火,回頭又見山間植株萌芽,天邊落雨如瀑。
他知道了“天道”的存在,看見了天界、魔界、人族,明白了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後來玄龍一族稱君,他在人間尋了一處山頭住著,偶爾乘興去魔界荒原看次日出。
然後……凜玉眉頭慢慢擰起又鬆開,識海中,一張漂亮的面孔漸漸清晰起來。
聞熹。
一個漂亮又很是桀驁的少年。
哦,還有點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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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熹於他,是寂靜霜雪中跳躍的火苗,莽撞、熾熱、笨拙而濃烈。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素來不愛惹事的他會把這樣一個麻煩帶在身邊。
……大概是閒的吧。
但他記得少年明亮的眼睛,記得少年發病時憑著尋求溫暖的本能縮進自己懷裡,身體灼熱得像是一團火,記得在某個雨天笨拙披到他身上的衣衫,記得魔界古槐下,那個近乎把他融進骨血的擁抱。
……那麼,也許是動心。
他不是天界眾人認為的那樣大義凜然,做的所有,只是因為那個人是聞熹罷了。
世間因果大抵如此。庚辰惡果自嘗,老天君損耗半生修為化灼丹,希冀隱瞞真相、替庚辰償還因果,卻落得早早逝去的結局。而他拿走了灼丹,便應當為神族作戰,只因這是他的責任和因果。
所幸天道大概也知道自己隱瞞諸多,辦的事情不人道,往後幾千年裡並未多為難他們,更不曾將因果轉嫁給桃夭,最多只是他衰弱的快一些罷了。
他已滿意。
只是誰在叫他?
凜玉依稀聽見耳畔有人在焦灼地呼喊自己的名字。奈何他那時實在是太疲倦了,縱然無比地想睜開眼再看看那個人,但最終還是被黑暗裹挾著墜入了無邊深淵。
深淵只余迷霧漫天,似乎有人磕磕絆絆著問他:“我……我聽說他給你添過很多麻煩……你後悔過嗎?”
是誰?
凜玉模模糊糊地抓住了那個聲音。是聞熹嗎?
原來聞熹一直以來是這麼想的嗎?他在擔心自己會後悔嗎?凜玉有些自嘲,又有些自責。高山冰雪一樣空曠寂寥的生命中,能多一捧熾烈跳動的焰火,欣喜尚不足,何言悔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