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熹橫了她一眼:“少跟這種神經病有來往,當初還沒來得及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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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蘭聽著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抱怨聲,也許是桃夭被勒令回去看書,正在垂死掙扎,不由得一笑:“當初查過這個陳婆了,我懷疑這是宮醉當初的侍女,被託付照看陳微山,很有可能是她沒忍住,告訴了陳微山他的身世。”
“這麼看來,陳微山其實很可能早就認出了宮醉——但他並沒相認。”聞熹忽道,“或許……宮醉也知道,陳微山已經認出了她?陳婆瞞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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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皆相識卻皆不相認。母親自認形容枯槁,恐拖累子女,因此不敢相認。那陳微山呢?
也許他來到地獄道前,也曾有過期待。但對著那個形容枯槁而陌生的女人,他最終還是沒有叫出“母親”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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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醉自千年前就一直留在地獄道看守庚辰,應該也是陳微山教了她如何使用手機。她在手機備忘錄里寫下這些話,也許是陳微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她維持了手機電量,也許是她自己……她應當是想把這些事告知別人,但……她在寫下這些話不久就去世了,這附近沒有任何生命氣息。”
聞熹看著宮醉留下的字句,腦中浮現出那名魔族公主對著不熟悉的電子設備,一個字一個字緩慢敲打著的場景。
身旁丈夫已近乎瘋癲,親子意圖奪取生父神魂,地獄道中父子相殘,而昔日英姿颯爽的公主殿下已不復年輕康健,對一切無能為力。或許是出於歉疚,或許是出於怨恨,她選擇了從未謀面的兒子。
“吾曾有所愛,然終失初心。吾亦曾有子,然子亦離去。千萬種種,實非人力可更改也。吾法力盡失,只得藉此物件記載過往,余者皆是命數,唯有聽之任之……惟願愛子微山,歲歲平安,康健終老。若有來生,願與庚辰,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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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沉默了一瞬。
“不復相見”,要何等絕望,何等悲涼,才能對昔日心愛之人說出這種泣血之音?桃夭呆呆地想,心中仿佛有什麼被擊中了,流淌過一點兔死狐悲的哀慟。
她悄悄望向聞熹和凜玉,忽然記起幼時被放養在聽瀾山中的那些歲月。她彼時尚幼,只隱約聽說百年之戰停止後,凜玉送了聞熹一紙和離書。
而後聞熹孤身離開,凜玉不告而別,不知過了多久才想起來聽瀾山還養著一個閨女,全靠她撒潑打滾才讓這兩人達成了暫時複合。她一度以為那次離婚只是二人賭氣,而今遙想起那時聞熹的神情,忽驚覺原來自己離真正的家庭破碎只有那一步之遙。
……也許,如果沒有她這個“理由”,這二人早已各自天涯了。
“這魔族公主倒是個人物,可惜遇上庚辰這種渣男,只是不知道陳微山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世的,回頭我們再去查查。”聞熹絲毫沒有感覺到閨女的泫然欲泣,轉頭對電話里威脅,“你抓緊回來,好歹說一聲你還沒死,別老讓凜玉給你收拾爛攤子,聽到沒?你個小兔崽子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