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身就在腳邊,無神的眼睛,溫熱的軀體,髒污的衣裳……一切的一切看得段重鏡眼眶發熱。
他張了張嘴,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人後退一步,藏在陰影里,始終注意著藏住自己的臉面,只敢露出道粗啞的男聲,引誘道:「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段丞相,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段相眼神陰狠,親兒的血氣助長了他的瘋魔,眼珠爬上血絲無數。
瘋了!段公良瘋了!
生命垂危之際,段重鏡腦子從未如此快速地運轉,「父親饒命!我也是你的兒啊!」
段公良冷冷看著他,護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鋒銳的刀刃割破了領口,離大動脈只有一指距離。
段重鏡喊道:「段錦詩才死,段輕章年紀輕輕身體健康又身兼重任,如果叫人知道他離奇死在府里,定然會深究!況且大嫂臨盆在即,要是叫她知道了大哥死訊,怕是一屍兩命!我不知道父親要做什麼,可是我知道那樣必然會讓父親困擾。大哥他不體諒父親,可若是我,我願意為父親出生入死、肝腦塗地!只要父親給我一個機會!」
段公良沒說話,渾濁的眼睛打量著眼前陌生的小兒子。
哪怕手腳被牢牢綁住,段重鏡竭力向前跪爬了兩步,竭力推薦自己,「父親,您看看我!我與大哥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只要您教好了,我就是您一人的『段輕章』!無論是大理寺那邊,還是太子殿下那裡,我只聽您的話。只要您給我機會,我什麼都願意做!」
「上朝為官,本就是我的目標。我與大哥不同,大哥擁有的是我努力幾輩子也得不來的,所以我不貪心的,大理寺的官職我就很願意!」段重鏡面含諂媚,小心翼翼看著段公良,「什麼天下、什麼曜國,哪有自己過得舒服重要?段府的聲譽就是我的命,父親的話就是我的聖旨,只求父親給我一個機會!」
段公良沉默許久,竟真的沒讓人動手。
邊上的人嗤笑道:「鼠目寸光之輩。」身形漸漸從房內隱去了。
段重鏡竭力讓段公良信任自己。
然而段公良豈會這般容易被他說服,他盯著段重鏡許久,轉移了視線,看向段輕章,「給我看看你的決心。」
段重鏡震驚地睜大了眼。
須臾,他一咬牙,掙扎著站起,身旁的護衛目不斜視給他鬆了綁。段重鏡盯著段輕章的屍身,猛地朝屍首伸出手。弓箭牢牢抓在手中,求生的欲望叫摧心剖肝的悲意不得不讓步。
段公良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如一把大刀架在頭頂。段重鏡深呼吸幾口氣,過往種種飛速閃過眼前。他看著段輕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不,他不要死!怯懦的眼神沁了狠意。他一把拔出屍體上的弓箭,溫熱的血液濺在臉上身上,腥氣瀰漫開來,幾欲作嘔。
段重鏡抽出護衛的刀,高高抬起,在某個瞬間一舉落下。
心底的悲怮在此刻,化為真切的恨意。
「考生段重鏡,因為賊人劫財,掙扎中不幸死在城外。」段重鏡緩緩抬起眼,神態涼薄,「父親,您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