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廿信率西北軍精銳浴血奮戰,天文道鬼兵齊眾守城,卻依然如同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與此同時。
內殿中,劉相斜倒在軟墊上,手中那上好的金紋燒釉茶杯傾倒在氍毹上,杯中的清茶灑了一地。
是昨日剛到的,江南的新茶。
劉相意識朦朦朧朧,此刻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緊緊擠在了一起,硬生生地疼,連喘氣都疼,耳鳴聲陣陣襲來。
他想說話,卻發不出個聲來,想看清眼前的人的臉,但怎麼努力睜大眼也無濟於事,他越是睜大眼睛,越是感覺有液體順著自己的眼角滑落,好像是眼淚。
緊接著是嘴角流下來液體,接著是鼻子,耳朵……
趙公公俯下身,伸手替他閉上眼睛,他的動作很輕,很柔,當劉相閉上眼,視野中陷入了一片黑暗時,趙公公俯身,在他耳邊輕輕地,像每晚都會提醒他那樣,說:「陛下,您乏了,茶葉提神不佳,該就寢了。」
劉相伸手想抓他的領子,可就連平常輕而易舉抬起手的動作也變得艱難,力氣漸漸散去,只勾住一角。
迷迷糊糊間,他聽見趙公公的聲音,那個他從小聽到大,從襁褓到龍椅,從出生開始熟悉的聲音說:「您很好,只是做皇帝太累了,您不適合……」
那聲音憂愁地嘆息了一聲,道:
「來生投胎一個尋常人家的孩子罷……」
再後面他就什麼也聽不見了,意識陷入混沌時,他腦海中沒有閃過萬千走馬燈,只有一個念頭——
「您看著我從小長大,您怎能…怎能如此狠心呢…」
……
劉景珉騎馬帶著一眾暗衛趕到城門前時,正逢禁軍沖入城內。他一連砍了六七個衝過來的禁軍——
與西北戰場上的阿史那鐵騎相比,這京城內疏於征戰的禁軍對他來說顯然是不夠看的。
杜懷器沒有向後看,便不曾發現,那句「陵南王勾結天文道」一出,劉景珉手中的弓箭便上了弦。等到杜懷器下令「就地誅之」,那箭便順勢離弦,勢如破竹,朝著他胸口射去!
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絲心軟,果決了當。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離弦箭還未至,杜懷器竟毫無徵兆地從馬上跌了下來。劉景珉拉弦正要再射一箭,方才被杜懷器擋住的那處,正顯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披髮,白衣。
那身影像是朝劉景珉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不應該好生在府上待著麼!他怎麼在這!
耳邊嘶吼聲驀地如潮水般退去,又如潮水般湧來。
杜懷器死得太快,侍衛動作得也太快,劉景珉甚至來不及策馬上前,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師被那一刀砍得渾身是血,踉蹌著跪下去,又似乎跪不住,傾了傾身。
發尾隨著傾倒劃出一道刺眼的弧度。
我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