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微微笑著岔開話題:「皇祖母火眼金睛。」
「不過是在宮裡待的時間久些罷了。」太皇太后嘆道,「昀兒似乎並不滿意朔月。」
朔月又不是白花花的銀子,怎麼會人人都滿意。
想起被自己打包送去景山守靈的少年,謝昀默然不語,卻聽太皇太后徐徐道:「朔月六歲入宮,跟著你父皇十一年,你父子二人素有嫌隙,你心有疑慮也是正常。」
謝昀忙放了茶盞,低頭道:「孫兒不敢。」
「是嗎?」太皇太后笑得溫和,「那昀兒為何將朔月送走了呢?」
是誰給太皇太后做了耳報神——謝昀一窒,姑且顧不上這個問題,只恭謹解釋道:「朔月職責在此,先帝喜愛朔月,想必也願意看到……」
「朔月的職責是照看天子。」太皇太后打斷謝昀的自圓其說,微厲的聲色漸漸和緩下來,「長明族與皇家素有契約,這是千百年前便有的傳統。朔月性子倔強,心卻是好的,你父皇在時是這樣,如今你是皇帝,他自然會事事以你為重。」
「……以後,你也得收斂脾性才是。皇帝身份貴重,關係著江山社稷,有個忠心可靠的人守著護著,總比沒有要好。」
謝昀微微皺眉,開口道:「話雖如此,只是皇祖母,孫兒並不需要……」
「昀兒。」太皇太后打斷他,「神佛庇佑我大周,讓朔月有此天資,自然應當守在皇帝身邊。況且只是跟著你罷了,你若不喜歡,只當多了個侍衛,遠遠跟著便是,又如何能礙到你什麼?」
謝昀聽著那神佛二字刺耳,卻也不能反駁。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誹,到底是哪個神靈吃飽了沒事做,給他降下一個這樣的恩賜。
那邊,太皇太后已然轉了話題:「昀兒年紀漸長,早該娶妻。可你父皇是個偏心的,又接連逢著戰亂和國喪,讓你到現在還孤零零一個人……林家倒是有幾個合適的姑娘……」
謝昀默默地閉了嘴。太皇太后心裡明鏡似的,嘆口氣,輕輕拍一拍謝昀的手:「昀兒,別讓哀家操心。」
「李崇。」回慶元宮的路上,謝昀捏捏額角,吩咐道,「去查查那朔月現在到哪了……把他接回來。」
最後那幾個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謝昀終於決定把朔月接回來時,朔月正背著個奄奄一息的裴家少年,深一腳淺一腳地趟過泥濘的草地。
血水滴滴答答,沿著裴玉言的衣角和指尖連綿下落,浸濕了泥土。
朔月仰頭望向天邊的星星,試圖從星辰軌跡中辨別方向。……
百里之外的長安城裡,謝昀眉頭皺的愈深:「什麼叫不見了?」
「公子原與眾人一起往景山帝陵去,夜晚休憩在陽縣郊野的蘆殿裡。可前夜,蘆殿碰倒香燭走了水,守衛撲滅火勢時,公子便不見了蹤影。」李崇道,「或許是避火時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