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淡聲道:「起來罷。」
說罷,他拂袖朝室內走去。
朔月愣了愣,有些踉蹌地爬起來,踩著謝昀的影子跟上。
細雨慢慢停了。濃雲散去,慢慢出了月亮。
謝從清去後,皇宮裡服侍的宮人撥出去一批,留下的宮人也重新進行了安排。
朔月不久前才被從天牢里放出來,照月堂沒了主人,便只留了幾個打掃的僕婦,除此之外無人服侍,連倒茶都是朔月親自倒的,盛在最樸素不過的瓷白杯盞中遞給謝昀。
謝昀喝了一口。
——涼的,有些異味,大約是隔夜茶。
他默默放下茶盞,四下打量著照月堂。
這裡倒與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他原以為朔月這樣的人,住處必定裝潢華麗、價值連城,連地板都應該是用金玉鋪的,那才像是一隻被圈養著嬌寵著的金絲雀。
再或者,應該在正殿中央擺一隻薰香裊裊的巨大香爐,才符合他那煉丹修道的做派。
然而與他所有設想都不同,這照月堂不僅地方小,位置偏,擺設裝潢也極盡清簡。
案上只一隻青玉花瓶,插著幾根鮮嫩翠竹,而後便是筆墨和幾卷書冊,零星散落著幾個草編的小玩意兒,透出些許童稚拙樸。
最顯眼的是只白鶴臥蓮的玉雕,蓮莖纖長,蓮花綻放,臥在蓮上的白鶴收攏羽翼,柔和馴順,像是被無形的鎖鏈縛住了翅膀。
他漫不經心地將猜測說出口時,朔月頗為好奇:「我是什麼樣的人?」
謝昀一時語塞,隨後掩飾般翻著那本中庸,頗有些汗顏。
他與謝從清父子親緣淡薄,八歲在太皇太后主持下封王后便在慶元宮讀書,長大後些便出宮開府,便是回宮,也是往太皇太后的慈寧宮去,極少到謝從清的乾安殿和后妃群居的宮殿處來。
大抵是厭惡謝從清和皇貴妃的緣故,他對謝從清身邊的人總有些先入為主的不喜。
朔月便很不幸地撞在這個當口上。
他會以為朔月是那種見風使舵、冷心冷情、憑著美貌身段上位的奸詐小人,謝從清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以皇貴妃為代表,謝從清身邊的妃嬪多是這種人。
不知為何,他到底沒把這番話說出口。
朔月卻熱切起來:「這裡以前有很多寶貝的,不過我最近都收起來了。陛下要看嗎?」
少年一點不記仇,既不記恨自己被他趕出寢殿露宿深夜,也不在意自己辛辛苦苦煉出的丹藥被他打翻了一地,更是忘記了自己因他而被雨中罰跪的事實。
燭火照耀下,那雙黑眼睛水潤清澈,盛滿亮晶晶的星子,身後若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搖得團團轉。
「不必。」謝昀聽見謝從清的名字便膈應,便在桌上撿了本書聊以掩飾,「誰在教你讀書?這些都是你讀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