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旁人看來,他無甚骨氣、可笑可憐,但在他心中,他是契約的履行者,與謝從清,與自己,處在天平的兩端,占據相同的重量。
不是謀生,不是討好。坦坦蕩蕩,清清白白。
所以他不會反抗,也不會覺得謝從清的舉動有任何問題——因為那是契約的一部分。
不要緊,謝昀對自己說。
他會把這長歪的傢伙一點一點掰正。待到那時,想必他會做出更好的選擇。
更好的選擇,大約意味著離開。一念至此,謝昀停滯了片刻,心中漫上些許悵然。
雖然這也是他樂見其成的。
當然,雖然並不在意朔月跟謝從清到底有沒有什麼,但看見那隻白鶴的時候,謝昀多了些隱秘的不愉快。
這東西……是謝從清特意賜的?
那白鶴臥在窗邊,依舊是馴順模樣, 支撐著它的蓮莖纖長脆弱,仿佛一碰就會倒下。
謝昀端詳它片刻,離開的時候手碰到了一旁的書。
書碰到了筆洗,筆洗碰到了筆架,筆架上掛著的毛筆晃了晃,掃到了高臥蓮花的白鶴。
白鶴晃了晃,應聲倒地。
蓮花蓮葉與白鶴一道四分五裂,聲音清脆。
李崇:「……」
謝昀:「……」
剛走進來看到這一幕的朔月:「……」
謝昀故作淡定:「沒事,摔了就摔了,回頭朕賠你個新的。」
朔月悶著嗓子應了一聲,卻蹲下來,一點一點地將碎片拾起來。
不是,這都要撿?朕虧待你了?
只聽朔月小聲說:「這是先帝送我的。」……謝從清怎麼無處不在?
謝昀忍了又忍,才沒直接把這一堆白玉碎片掃進泥里。
然後……蹲下來和朔月一起撿碎片。
見謝昀蹲下來一起撿,朔月眼睛亮起來,滿是期冀:「陛下,這些碎片還能再補好嗎?」
補補補,一堆破爛碎片,有什麼可補的。
「能能能。」謝昀滿口答應,給李崇使了個眼色——李崇會意,決意這就把碎片都砸成屑扔進火爐里,堅決不讓朔月再想起這東西。
當天下午,當朝陛下新鮮出爐的墨寶進了照月堂,補了白鶴的空缺——朔月懵懂地望著「勤能補拙」四個大字,心中莫名升騰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鶴還在修,修好給你送過來。」謝昀親手掛好字,滿意地端詳片刻,「不錯。」
得到承諾的朔月高興起來,立刻用新學的句子拍馬屁:「陛下的字真是翩……翩若驚鴻、宛若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