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歸林,最後一片太陽也沉落進山崖中了。
朔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不由和尚的動作。
謝從清曾說,易命陣所繪就的銜尾蛇應當是金色,那些金色礦石是居住在白玉京、道行上千年的銜尾蛇的眼睛。
可這裡畫的蛇卻是黑色的眼睛。
片刻等待之後,不由和尚近乎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
——他為這一刻做過無數次幻想,幻想自己一睜眼,便能看見光潔的肌膚,年輕的面龐,充滿青春活力的軀體……他哆哆嗦嗦捉起手邊的刀,向著自己手背一划。
這實在是個無用的舉動。
他握刀時用的手,與他原本的手別無二致。
——他依舊是他自己,法術沒有成功。
為什麼血還在流?為什麼他的手還是這樣枯槁蠟黃?
不由和尚尖叫一聲,面部層疊的褶皺隨著他的驚叫一起顫抖:「怎麼會……怎麼會不成?」
不知是在這之前服食的丹藥起了作用,還是心境變動引發,不由和尚兩隻眼珠已然變得血紅。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忽而轉向朔月,聲線嘶啞像是撕裂的腐爛的布帛,「你不肯失去你的長生,所以做了手腳!一定、一定是這樣!」
朔月任由他用明晃晃的刀刃抵住咽喉,忽而開口道:「我可以幫你。」
不由投來的目光頗為怨毒,顯然是把他的話當成了拖延時間、擾亂心智的笑話。
然而朔月直直地凝視著他,目光平靜:「我可以告訴你最關鍵的一步。昔日我在先帝身邊,你應當也知道吧?」
朔月心跳得厲害,沒人教過他說謊,他從小被教導的是赤誠坦白,最不擅長哄騙。
所幸不由和尚目色赤紅,心神不定,並未發覺他的異常,他得以接著說下去:「先帝不用此法,是怕引得朝野不安。但具體的用法,我卻是知道的。」
不由的思路被他帶著走,懷疑道:「要換的是你的長生不死之軀,你會這樣好心告訴我?」
朔月儘量坐直身體,容色莊重,像是上峰在考核新人:「所以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這少年莫不是腦子有病。
這是不由和尚的真實心聲。
迫於法術一事,他迫不得已地聽著。
只聽那少年問:「你為何要換命?」
「這還需要原因嗎?」不由和尚的聲音愈發尖細,「長生不死,何等奇蹟!世上既有人得長生,那麼為何不能是我?」
「那你會保護陛下嗎?」
不由的臉部幾乎扭曲:「什麼?」
「我與陛下簽訂了契約,要永生永世守在陛下身邊,保護陛下不被他人傷害。」朔月吸了口氣,閉著眼睛胡謅,「但我能力微薄,不通詩書,不精武功,有這副長生之軀也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