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謝昀正要答應,打眼一看,朔月卻還閉著眼睛——原來是在說夢話。
謝昀莞爾。抱著字帖睡覺,不會是在夢見自己逼他念書吧?
他輕輕拍拍朔月的臉:「到床上睡,行宮這邊冷。」
正要把人放到床上,朔月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肩頸。
謝昀一頓,身體莫名僵硬起來。
他輕輕拿下朔月的手,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根無形的柔軟的線牽住了,被這麼一個溫和荏弱的靈魂牽引著亦步亦趨,卻不覺得沒有自由,注視著前面的少年時,心中只有無限柔情。
直到那沉眠之人呢喃著再度呼喚「陛下」這個名字:「陛下,我不會忘記你的……」
——忘記?何以忘記?他明明好端端在這裡,何談對已離去之人才會提及的「不會忘記」?
短暫的僵硬、疑惑、茫然過後,謝昀如遭雷擊。
——很明顯,這個陛下,指的不是他。
牽引著心臟的那根線啪嗒消失,或者是那根線從來不只牽引著他。
剎那間,揚起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消退,便僵硬在了臉上。
謝昀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
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和嚴文卿坐在了一起,後者遞給他一盞茶:「這麼晚了,陛下怎麼到這來了?」
陛下陛下……謝昀一個激靈,回魂般望向聲音的來源。
哦,是嚴文卿啊,那沒事了。
謝昀乾咳一聲:「……睡覺。」
嚴文卿沉默片刻,誠懇道:「陛下你別這樣,我害怕。我雖然沒老婆,但真不是斷袖。」
你想跟我斷我還不樂意呢。謝昀磨磨牙:「……就你話多。」
嚴文卿偏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他,陡然福至心靈:「陛下這模樣……誰拒絕了陛下?」
謝昀恍恍惚惚,只聽見了那一句「陛下」。
陛下……為什麼謝從清是陛下,他也是陛下呢?
哦,對,因為他是謝從清的兒子。
謝從清從朔月六歲的時候就待在他身邊了,雖然混帳又荒謬,但朔月卻還念著他,而自己只在朔月身邊一年……
從一開始初見,他揪著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陛下不需要我嗎」,再到後來,小家雀一樣收攏羽毛,乖乖躺在地板上守著他,聽他的話,讀書寫字、日日陪伴、寸步不離,都是因為謝從清的教養。
甚至他執意要與自己睡在一處,也是因為昔日他正是如此對待謝從清。
自己從他身上獲得的一切,都源於謝從清。
而自己帶給他的,又有什麼呢?
——朔月在稱呼他為「陛下」的時候,會想起已經死去的謝從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