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心中輕輕嗤一聲,目光掃過那截纖細脖頸,只見膚色如玉,光潔無損——他記得那根弩箭,數十道寒光自幽深茂林中疾掠而出,朝著自己的心臟方向呼嘯而來,勁風之下,幾乎避無可避。
關鍵時刻,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朔月撲了上來。
閃著冰冷光澤的箭頭就那麼輕易貫穿了他的脖頸,發出噗嗤輕響的同時,濺起一片艷麗的血花。
少年軟綿綿地倒在他懷裡,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他半邊身體。而今他衣袖上的血跡未乾,朔月便已經痊癒如初。
謝昀別過臉去,心中沉沉地嘆息。
朔月察言觀色:「陛下在為刺客的事擔心嗎?」
「沒有。」
審訊之事正按部就班地推進著,明日回宮,刺客的同黨早晚落網。過去他遇到的危險之事數不勝數,這件事在其中並不算多麼突出。
他不為刺客嘆息。
想問的太多,謝昀索性開門見山:「你不惱?」
惱什麼?朔月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反問:「我為什麼要惱?」
因為……你替我擋了一箭,再度救了我一命,但當你醒來時,我不在你身邊。
朔月沒提初初醒來時的那一點無所適從,答的理所當然:「我總是會醒的,陛下公務繁忙,當然不必時時看著我。」
「……」謝昀心口堵了一堵,不咸不淡地嘲諷,「我們朔月當真是赤誠忠勇,體恤上意。」
他壓著心中鬱氣,仔仔細細地叮囑:「往後不要直接撲上來。雖然你不會死,但疼這一場,也夠受的,何況……」
何況人體玄妙,便是不死之身,又有誰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呢?
昨晚朔月的血止不住一樣地流,仿佛要把這具不死之身貯藏的生命全都流盡一樣。
他不得不承認,昨日他還為契約傷神,如今這個擔憂沒有消除,但一剎那間他便不在意了——他只想讓朔月活著。
朔月依舊很乖,也依舊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執拗:「我怕陛下受傷。」
「我若受傷死去,還有下一任皇帝。」謝昀一說話又忍不住陰陽怪氣,「你又不會沒地方去,指不定新的皇帝還不會逼著你讀書。」
朔月脫口而出:「真的嗎?」
「……假的。」謝昀磨磨後槽牙,冷笑著發誓,「你儘管放心,就算我死了,也要留遺詔讓你讀書讀上兩百年。」
朔月默默閉嘴。
——如果我不是皇帝,你還會願意做這一切嗎?
然而,他最終也沒有問出口。
或許是怕看到朔月懵然不解的神色,或許是怕聽到那個他不願意聽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