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不語中,朔月握住箭身,慢慢地發力——朝露眼瞳一縮,卻篤定他不敢做什麼,仍舊自持不言。
朔月亦不語,只是繼續用力,白淨的手捏住褐色的箭簇,彎曲出令人心驚的弧度。
似乎有碎裂的聲音傳來。
「……」朝露神色變幻,終於在箭簇即將折斷時嘆出了聲,「……從什麼時候開始?」
無聲的威脅立刻停了下來。
朔月仍舊握著箭,儘管剛剛還威脅了一番師父,語氣和神態卻依舊一如既往地乖順:「從……一開始?」
朝露沉默了一下,顯然對自己被識破的事情很是不悅。
他活了太久,見過太多人和事,傲慢與睥睨融進骨血,成為與生俱來的存在。結果為王是他奉行的宗旨,編造謊言和計謀成為他最不屑於做的事情——何況朔月看起來又這樣天真單純,一句話便能被騙得團團轉。
西北大漠白日灼熱,晚上卻冷下來。
「其一,阿岱不讓您見同族,又怎麼會允許我留在你身邊?這難道不是一种放虎歸山?」
「其二,您提到長明族時滿是不喜,可又說是為了族人才受到阿岱挾制,未免有些矛盾。」
「最後,如果要假死,應該有很多辦法,為何非要我來殺死您呢?如果只是假死便可脫身,那何必修築祭壇、吸引族人的注意?何況,這好像對救出長明族用處不大。」朔月靜靜道,「您可能沒注意,您如今……不怎麼提長明族了。」
明月藏在濃雲之中,呼號的風聲將低而輕的聲音卷進寸草不生的荒漠深處。
這或許是朝露頭一次認真打量朔月——身形纖長,五官秀麗,立在大漠中,宛如風沙塵埃中憑空開了一枝江南水鄉的桃花,看似格格不入,卻只有仔細看,才能看見那桃花本就紮根在貧瘠荒野。
他一時不知說什麼,生硬道:「你家陛下看到你這麼聰明,應當很欣慰。」
這話倒像誇讚。朔月仍舊靦腆地笑:「那我問什麼,您答什麼?」
朝露不置可否。
朔月的目光落在泛著光澤的箭頭:「這根箭射出去,您會真的死去嗎?」
朝露的不語給出了答案。
雖然早已有猜測,但朔月心頭還是狠狠跳了一下。他繼續問道:「殺了……您之後,我會發生什麼嗎?」
琥珀色的眼眸凝視著他,聲音中帶著絲絲縷縷的悲憫:「你會終結我們的痛苦。」
箭簇靜靜放在桌上,發出寒冷的光。……
眨眼間一夜過去。
白日裡的公主府中,烏檀盔甲齊備,手中把玩著一支箭,箭尖在燭火下閃爍出冰冷的光。
「殿下,聽說阿穆爾閉關了。」副將俯身道,「阿穆爾常常與大法師談到深夜,昨夜亦是如此,師徒二人相談甚歡,於長生之術頗有心得,便閉關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