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那樣,震懾敵軍,如有神助,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朝露恍若未聞,仙靈模樣的人立在高牆上,琥珀色的瞳孔一一掃過城樓下的千百張面孔。
此時此刻,面對著城樓上的朝露,軍隊漸漸有些遲疑。
邊境的戰士們多與北狄有血海深仇,但也有人手上沾血太多,多少信些神佛鬼怪。
人心不齊是戰場大忌。
楚靜瀾立馬在前,眉頭深深擰起。
朔月近日不曾有消息。按照他們聯絡的最後一封信,朔月早在兩日前便該回到雁城,與他們詳細商量破敵之策。
是不是出城時遇到了什麼危險?會不會被北狄挾持了……
楚靜瀾深吸一口氣。
不能再等了,破敵要緊。
「傳我將令……」
——正在此時,一道灰白的骨箭呼嘯著刺破長空。
晴朗的北漠風暴突起。黑雲自四面八方聚攏,遮住了太陽。天地陡暗。
半刻鐘之前,朔月望見了城樓上的朝露。純白衣冠如雪,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喪服。
「瞄準我。」
那是朝露在無聲地說話。
北狄和中原人在他眼中別無二致,長明族被抓也只是朝露的謊言,阿岱甚至不知道長明族的存在——一切的謊言,都只是想借朔月之手,殺死自己而已。
箭由銜尾蛇蛇骨所制,浸泡永生者的鮮血,由永生者執箭,締結古老契約,帶有殺死另一個不死之人的力量。
銜尾蛇、蛇銜尾,他們也終將如那銜尾之蛇一般,不死者殺死不死者,永生者殺死永生者,如此循環往復,奔赴死亡,解除詛咒。
昔日他曾用這支箭殺死畫像中的故人,而今也輪到了自己。
而最後留下的那個人……
朝露望向遠方山林中那一點寒光,露出一個微笑。
賜予我死亡吧,讓我解脫吧,我將擺脫這可怖的宿命,如飛鳥歸巢一樣飛向早該抵達的彼岸。
彎弓如滿月,利箭破空,向著那高台之上的神明的心臟處撲去。
大風飛沙走石。
朔月維持著拉弓的姿勢不變,恍惚想起那一夜寥落星辰下的對白。
「你送我離去,我自然也要送你一份禮物。」朝露望一望遠方漸明的天色,漫不經心道,「我想死在兩軍陣前,成為終結這場戰爭的第一聲號角。」
秋草萋兮,蟋蟀鳴。蟋蟀鳴兮,催人歸。
我願早還鄉,不做斷腸人。
朝露心中浮現出那已逝去之人的音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神情竟像極了那幅畫像中的人:「我們這樣的人,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結束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