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再給他添麻煩,總不能在那之後……還賴在他身邊不走。
朔月自謝昀身邊走過。他抬頭看了一眼謝昀,又很快地低下頭去。
匆匆前來又離去,他能留下的只有一張字紙。
深夜雪地難行,本該走不快,可那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卻很快沒了蹤跡。
嚴文卿望著匆匆遠去的背影,嘆道:「怎麼這就走了?」
後背的傷口原本不深,本該已經不疼了,卻又帶著心臟抽痛起來。……連解釋一句都不肯。
也是,解釋什麼呢?說自己不愛你,一切只是為了契約?——他早已知曉答案。
謝昀挪開視線,不去看那遠去的人,語氣冷而漠然:「本就留不住,他要走就讓他走。」
雪越下越大,風雪如霧般籠罩天地,白茫茫一片中,那個黑色的小點越走越快,最後終於徹底消失了。
這話聽著決絕。嚴文卿又嘆:「你當真……」
他已知內情,雖無法勸謝昀去奪回皇位,卻也為之可惜。
如此行事,縱使換得問心無愧,代價也實在太大了。
「他既不是真心愛我,奪回皇位又有什麼用?」謝昀重新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冷風飛雪,「我還沒有死皮賴臉到那種程度。」
何況這皇位本就是他鳩占鵲巢。
嚴文卿想說什麼,又罕見地沉默下來。
多年相伴,他知道謝昀的性子。外冷內熱,又重感情,最不喜歡虛與委蛇,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做無情帝王,否則也不會中了太皇太后的苦肉計,又為著「問心無愧」幾個字賠上自己的所有。
但他又過分執拗,過分自持,縱使心裡再思念再痛苦,也不會宣之於口,更別提用什麼過激的法子將人重新占有。
天真純淨之人的背棄最為傷人。即使朔月回頭,他們之間也已經不可能。
何況朔月不會這樣做。
「我不恨他。」
滿目風雪中,故人從此去。自此天大地大,不知何日是歸期。
白茫茫寂寞天地中,謝昀淡淡地說給自己聽:「他那時被折磨得那麼厲害,謝從瀾和林遐又一直逼迫他,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何況……」
何況,他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他無知無覺地接受著自己的愛意,也無知無覺地接受其他人的愛意。
有什麼辦法呢?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天真卻冰冷,多情又無情。自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應該知道,自己於朔月只是一個皇帝的符號,那些多餘的情感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不想去怨恨曾經給自己帶來幸福的人,但除此之外,確實沒必要再有更多了。……
一切的一切都急速向後掠去,春日的玉蘭花一朵一朵落到如今,支撐他走下去的只剩一個明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