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悔恨,縱使難過,縱使懷念,縱使朦朦朧朧意識到愛——但在自己不知哪一日將要終結的生命里,他想給自己的宿命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深夜時分,諸多瑣事縈繞心頭,他睡不著覺,撫摸著從林遐那裡得來的香囊,在月光下注視著上面的銜尾蛇圖案。
這真的是母親所繡嗎?山林別院中,母親對自己的想念和關懷有幾分真幾分假?應該有幾分是真的吧,否則為何要繡這樣一個帶著明顯紀念意義的香囊呢?……
五日後黃昏,一輛馬車再度停在了西角宮門前,朔月再赴山林別院。
馬車駛出熱鬧人群,向著西郊山林而去。目的地越來越近,想到即將再與母親見面,心跳不由得加快。
他撩開帘子向外望去,想借冷風散一散焦慮,瞳孔卻驟然一縮——西郊橘紅的斜陽下,飄起了入雲的濃煙。
一道灰黑的長煙割裂暮色黃昏。
背後起火的是自己耗費重金建造的莊園,林遐看起來卻毫不著急,一身玉白雲紋錦衣不染纖塵,沒事人一樣站在大門前顧盼,恨不能當場作畫一幅紀念此情此景。
「朔月來了?」他轉身看向朔月,不無遺憾道,「起火了……看來咱們要換個地方了。」
朔月一顆心砰砰的跳:「為何……會起火?」
山林別院的火燒的正旺,一時連積年的冰雪都要點燃。林遐答得簡單:「冬天還沒過去,天乾物燥,起火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可惜了我這座院子……花了不少力氣修葺呢。」
朔月心中一沉:「不救火嗎?」
「起火而已,燒的都是金銀俗物,何況這山林幽深莊園廣闊,若是派人救火定有傷亡,那些黃白之物,哪裡有人命重要。」林遐答得理所當然,順帶自得地收穫了一眾手下欽慕敬佩的目光。
「不愧是林大人」「林大人雖官居高位,但愛民如子,更是將人命看得重於泰山」……零零總總一番吹捧,不偏不倚全都落進朔月耳中。
朔月蹙眉,語速飛快:「若是火勢不停,豈不是要燒毀整片山林?屆時火勢蔓延到附近的山林和村莊,又該傷亡多少?」
「有道理。」林遐摸了摸下巴,這才指揮手下人去附近救火,不忘細細叮囑「千萬小心自身、不要被火傷到」,又許諾了凡是不懼危險往莊園救火者皆賞銀百兩,一時眾人讚嘆不絕於耳。
人心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積聚起來的。不錯。
林遐滿意地點點頭,正要再發表幾句感言,卻忽然發現身旁的少年不見了。
就在剛剛,那一道黑影隨著救火的人群一起沒入幽黑山林之中,是往莊園深處去了。
——也是最初起火的地方。
這是……著急了?
林遐望著朔月匆匆遠去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
——大概是已經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