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比娘待你好,娘愧對你。」東方夫人將他攬到懷中,眼帘低垂,自顧自地說下去,「好孩子,你放心。謝昀會明白你的苦心,他會原諒你的。」
朔月茫然地搖頭。
他並不奢求謝昀的原諒,他只是想在自己離開前,盡最大努力為謝昀做最後一件事。
但母親俯身親吻他的額頭,含著哀哀笑意,祝福這一對已經勞燕分飛的年輕人:「我的朔月……今生事已了,你們有緣下輩子再相逢,一定光明燦爛。」
夜風簌簌,冷月淒淒。林遐他們似乎調轉了方向,沒有往這邊來,聲音漸漸飄遠了。
東方夫人背著昏迷的朔月,一步一步踏下山路,踏過被凍得硬梆梆的泥土和凋零的灌木叢,向後山走去。
那裡有她早已給自己挑選好的墓地,大約可以安葬自己和久別重逢的孩子。
冬季的尾巴上,喬木高大依舊,但還沒萌芽,但可以想像到春夏時這裡將是何等的蔥蘢茂郁。
這裡土地平整,少有人跡,沒有人類也沒有各色慾望,天氣溫暖起來時,應該有大片大片淺藍鵝黃的小花,會有鳥雀在枝頭停歇,蝴蝶在花間飛舞。
朔月或許會喜歡的,東方夫人輕輕把朔月放下,有些欣慰地想。
走了很久的山路,本就病弱的身軀漸漸有些撐不住。她扶著膝蓋,靠著粗糙的樹幹坐下,任由素色衣裙落在地上,沾了大片泥土和血跡。
意識漸漸混沌起來。她知道最後的期限到來了。
她已經等待今天等待了很久很久。
東方夫人最後看了一眼朔月,那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年輕的,俊秀的,有無限的生機和活力,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她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在自己肩頭安眠,而後閉上了眼睛。
一隻雪白的信鴿正掠過夜空。
西郊宅院裡,一隻信鴿落在窗台上,篤篤叩響窗欞。
謝昀推開棋盤,問:「你的鴿子?」
「鴿子是鴿子,輸了是輸了,別想賴。」嚴文卿如臨大敵地護住棋盤,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不該啊,才過了這兩天,易州這麼快就查出東西送來了?」
說話歸說話,嚴文卿推開窗子,從信鴿腳腕上解下一卷密信。
——不是自易州而來的密信。
目光落到信上第一行字,他不動聲色地瞥了謝昀一眼,側了側身,一目十行地讀下去。
讀罷,他幾乎全然愣住,過了許久才聽見謝昀的聲音:「信上寫什麼了?」
嚴文卿頓了頓,道:「沒什麼事,日常匯報一下。」
說著他將那捲小字扔進了火爐,注視著火舌吞噬了字紙,方才隨意道:「回頭我說說他們,別有事沒事寄信回來,鴿子的命也是命,累死鴿子還有誰給咱們千里送信……」
「天色不早了,你歇著罷,我回去了。」
絮絮叨叨的話以此為終結。
謝昀眯了眯眼:「剛剛不是還說再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