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藥提醒了他。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死期將近。
他不能留在這裡,不能留在母親身邊,更不能留在謝昀身邊。
一步、兩步……面前卻忽然覆蓋了一片陰影。
朔月倉促地抬頭,看見了本應在宮中的謝從瀾。
山林別院起火一事,謝從瀾身處深宮之中亦有耳聞。他知道今日朔月又隨林遐去了山林別院,故而趕來。
少年抬頭看他,眼中滿是茫然和驚惶。謝從瀾解下自己的披風給他披上,溫聲道:「辛苦了。」
不顧朔月的阻攔,他一眼看到了不遠處的謝昀。
高高的一個黑影獨立在山林中,好像雕像般無聲靜立。
不料會在這裡遇到謝昀,謝從瀾當下扯出一個微笑:「昀兒,好巧。」謝昀不做聲。
彼時朔月臉色太蒼白,那一刻他真的以為朔月會這般死去,以至於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那些往事——直到朔月走到謝從瀾身邊,謝從瀾親手替他披上大氅,動作溫柔細緻得像是做過了幾千遍。
那邊兩人在說話,相隔不遠,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耳中。
「陛下怎麼來了?」
「聽說山林別院起火,你又在這裡,來看看你。」謝從瀾溫聲道,卻又望了望謝昀——謝昀回之以漠然神色,「他怎麼在這兒?」
「我也不知。」朔月搖搖頭,「我們走吧。林遐那邊……」
「不急。」謝從瀾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不知為什麼……他看起來想殺我呢。」
輕輕一語,如雷在耳。
朔月正要說「陛下多慮了」,右手卻被人輕輕捉住,五根手指被溫柔又強硬地掰開,塞進一把匕首。
耳邊傳來不容置疑的聲音:「不是你說過的嗎,為了契約。」
指節處大大小小的擦傷一直沒痊癒,無意識地握住刀刃時,依次迸裂。
刀握在掌心,朔月向謝昀的方向走去,如同一隻被操縱的魂魄般遊蕩過去。
謝從瀾的問題久久在耳邊迴響,警鐘般提醒了他——卻不是那句契約,而是旁的。
謝昀為什麼會在這兒?
腳步倏然頓住,他想起母親的話。
她祝福自己和謝昀,無比確信地說,謝昀會原諒你的。
她……她是不是把自己要死去的事情告訴謝昀了?她是不是讓謝昀以為,自己的背棄是因為自己?
朔月靜了靜,繼續向前走去。
他感念母親的苦心,但不願意這樣做。
他不奢求謝昀的原諒,如果謝昀願意原諒自己,那也應該是不受任何欺瞞、完完整整地知曉事情真相之後的事情。而不是在母親構造的謊言下、在自己將要死去的威脅下,被裹挾著、推動著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