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債不債的,」老爺子慍怒不已,「沒有人這麼說,是你自己非要這麼想!」
梁瑾無動於衷地問:「如果不是債,那我這十年是在做什麼?」
傅逢朝中午的確有一場應酬,在城外蒼臨山腳下的一座山莊裡,招待外地來的客商。
席間他跟人喝了不少酒,散席後在山莊裡睡了個午覺,起床打算離開時聽到前台說這邊山上有座寺廟,香火雖不旺盛但很靈驗,於是改了主意。
這座山不高,走上去也不過二十幾分鐘。
山廟不大,很清幽,許是今日有雪,山中人少,不見別的香客。
大殿內光線昏暗,隱約可見空氣里漂浮的塵埃,前方佛像在微光里顯得格外慈悲。
傅逢朝駐足在此,忽然生出一種類似於福至心靈的微妙感,難以形容,卻讓他心頭不得平靜。
上一次生出這樣的感覺,是在塔希提島上的教堂里,他在回眸間看到梁瑾推門進來。
那麼今天,又是因為什麼?
傅逢朝走去後殿,這邊有僧人在誦經。
佛前供著一排長明燈,燈火微渺,卻也生生不息。
他安靜看了片刻,與已經停下誦經的僧人閒聊起來。
「家裡有親人朋友離世,點一盞燈指引對方的往生路,好過一直念念不舍,這些燈里點燃時間最長的一盞,已經有整十年。」
傅逢朝心念微動:「十年?」
僧人點頭道:「是,那位施主每年都會來,是為他兄長點下的燈。」
傅逢朝的喉嚨慢慢滾動了一下,問:「你說的人,我能不能問一問他叫什麼名字?」
僧人想了想,說:「抱歉,我只知道他姓梁,具體的我不是很清楚也不方便多說。」
從剛才起就有的預感在這一刻仿佛得到了印證,傅逢朝輕聲重複:「姓梁?」
「梁施主是位大善人,每次來都會給我們廟裡捐一筆錢,」僧人道,「你如果實在想知道,可以去外面的功德牆上看看,那邊有捐贈者的姓名。」
傅逢朝走出殿外,慢步走向那面功德牆時,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近鄉情怯的不適感。
哪怕他早已從自己的直覺和那些旁證里認定了,但即使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篤信,也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一切只是他病入膏肓後的一場錯覺。
今日終於到了揭曉真正答案的時刻。
他的目光落過去,看得很仔細,在那一整面密密麻麻的捐贈者名單里,找到了靠前排的那個名字——
梁蘭時。
「蘭時是春天的意思,我外公給我取的小名,小時候外公外婆一直這麼叫我。」
那時少年笑著在他耳邊說出的話,那一刻彎起的嘴角、眼中的神采、上揚的語調,全都清晰刻印在傅逢朝的記憶里。
不會忘。
傅逢朝定定看著那三個字,深嵌進骨血里的名字就這樣突兀出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