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的第二天他剪短了頭髮,戴上眼鏡,換上他哥哥的衣服,更換了戶籍身份證和所有能證明身份的證件,真正開始學著做梁瑾。
他只有三天的時間,必須在那場葬禮上騙過所有人,騙過傅逢朝。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三天,親手將自己的人格一點點碾碎,重新拼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他無數次想放棄,也想一死了之,身邊人卻一遍一遍提醒他不能,他欠了梁瑾一條命,不還清楚就算死了也沒臉去見梁瑾。
他的確做到了,在那場葬禮上除了知悉內情的家中長輩,沒有人懷疑他不是梁瑾,連傅逢朝也是。
那時傅逢朝眼裡的灰敗哀色在那之後的很多年,是他一想起來便會痛徹心扉、無法解脫的枷鎖。
傅逢朝問他梁玦是怎麼死的,他只能以意外搪塞,心虛讓他不敢面對傅逢朝的眼睛,在傅逢朝和其他之間,他最終選擇了放棄傅逢朝。
葬禮結束的當天,他飛去國外,真正開始自己的「新生」。
那是一段極其痛苦的過程,他必須不斷逼迫自己去學習那些他不擅長也沒有任何興趣的東西,去和不屬於他的人際關係打交道小心翼翼不能露出馬腳,去磨合適應去不斷改變自己。
哪怕磨出血、折斷骨頭,也只能咬牙堅持,為了讓自己變成更像梁瑾的梁瑾。
這十年他在梁家人面前其實一直做得很好,無論是他爺爺還是他媽,至少面上挑不出他任何一點錯。
再沒有人提起梁玦,人人都以為他是梁瑾、梁瑾是他,他是梁家唯一的長孫,肩負家族責任和格泰的未來。
如果不是傅逢朝回來,他連自己都騙了,當真以為他能做一輩子梁瑾——其實不能。
在傅逢朝也說要忘了梁玦時,他便知道他裝不下去了,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傅逢朝放棄梁玦、試圖對別人表露好感,哪怕那個人是作為梁瑾的他自己。
如果傅逢朝也不要了他,他可能真的會變成一個瘋子,或者死去。
外面的雨夾雪逐漸轉變成一場純粹的夜雪,梁瑾站在這一方逼仄里,透過模糊不清的玻璃門偶然窺見一縷光,眨眼即逝。
困於玻璃器皿里的蝴蝶渴望著格子之外的世界,他也一樣,在這樣的晦暗裡安靜等待著那個人來接他離開。
傅逢朝來得很快,車燈落近,劃破黑夜闃寂,逐漸映亮了梁瑾眼前的路。
傅逢朝撐著傘自車中下來,停步車邊抬頭,依舊是那樣藏了萬千複雜的漆黑眼眸,靜靜看向他。
他們隔著一扇玻璃門對視,梁瑾抬起的手按在門上,他按得格外用力,如他內心劇烈的掙扎——那樣地渴望走出去,走出這座自十年前起便將他困於此的囚籠,真正到了這一刻他依舊膽怯,猶豫不決。
傅逢朝並不催促他,也不肯過去,就站在車邊等。
梁瑾的眼睛有些難受,耳朵里仍有雜音,五臟六腑一起被攥住,卻不是疼,窒息的感覺比單純的疼痛更讓人難熬。
在瀕臨死亡之前,那道門終於被推開,他也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幾步的距離,他乘風雪而來。
走至傅逢朝身前時,梁瑾幾乎站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