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知道弟弟身上是什麼味道的,像小狗身上暖烘烘的絨毛,在無數個夏日的午後,從他被窩裡蔓延開來,纏在他的夢中。
弟弟的臉冒出來擾亂了方知銳對雨滴距離的計算,攪得一團亂,還想要霸占另一邊的大腦。
方知銳卻頭一回沒有因為出現計劃之外的變故而感到焦躁,相反,他慢慢拿起了一個綠樹模型。
朴慧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方知銳的動作,少年擺放模型的動作就像在下西洋棋,指尖下是蓄勢待發的戰車,對面坐著一個無法被觀測到的對手。
然而方知銳只是將一個又一個模型擺放在沙堆上,不斷從外向內呈同心圓的模樣擴散,直到沙面上徹底被一片森林覆蓋,只剩下中間方圓十厘米的空地。
一座沒有出口的森林,朴慧沉吟。
原始得甚至有些直白了,沒有房屋,沒有車輛,沒有其他動物,甚至沒有人類的存在,徹徹底底地游離在社會的邊緣,絲毫不存在人與物的聯繫,更何況人與人之間的。
「一片森林,這是你日後所期望去往的地方嗎,還是說,你認為現在生活的環境就像一片森林?」朴慧問。
方知銳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冷淡道:「這是我的森林,我在這裡。」
他從人物模型中挑出一個穿白衣服的少年,擺在中央的空地上。
自我意識很強,朴慧在心裡這樣評價,她繼續誘導道:「是的,這是你的森林,那麼這裡面還會有其他的東西嗎?溪流、覓食的松鼠、或者是其他誤入到這片森林的人?」
方知銳聞言沉默片刻,沒有動,也沒有回答朴慧的問題。
兩人僵持了很久,就當朴慧要在平板電腦上寫下社會意識為0的結語時,方知銳忽然又向人物模型伸出手。
他挑出了另一個稍矮的微笑臉男孩,擺在了白衣少年的身側。
朴慧有些驚訝。
在過去的諮詢記錄里,方知銳從來沒有提及過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也沒有同齡的朋友,家庭和與他人的聯繫相當單薄,可以說是孑然一身地活在這個世上,可現在這個男孩模型又是誰?
兩個男孩緊緊地貼在一起,像是一起被困在這座森林中,又好像只是甘願躲在這片沒有人會打擾的桃花源里。
「知銳,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陪在你身邊的這個男孩是誰嗎?是你新交的朋友,還是……」朴慧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