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方知銳到現在還記著。
林西圖低下頭,和剛巧抬起眼的方知銳對上視線,那雙烏黑的眼在雨里顯得朦朧不少,像黑夜迷霧中起伏的海面,讓人看不清底下的暗涌,林西圖卻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紅了眼眶的臉。
他哥就是這樣有本事,一個眼神就能把他迷得團團轉,把他本該和所有這個年紀的男孩一樣嘗到情竇初開滋味兒的青春期攪得一團亂。
他的青春期根本就不是甜的,而是像沒成熟的蘋果,被他哥握手裡,又酸又澀。
「哥……我想回家了,不想去醫院。」
「嗯,讓家裡的醫生給你看看。」方知銳拉下他的褲腿,站起身扶住林西圖,「還能走嗎?」
林西圖試著直起膝蓋,卻立馬疼得呲牙咧嘴,差點又摔到地上。
方知銳也知道他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走路,乾脆在林西圖面前蹲下身。
「上來,我背你。」
林西圖嚇了一跳,下意識重複:「背我?」
方知銳沒說話,只用眼神催促他。
他已經快站到雨棚外面去,斜傾的雨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額發和半邊校服。
林西圖怕他衣服全部濕透,只好匆匆拿起旁邊的傘,有些彆扭地趴到方知銳的身上。
和想像中的不同,他哥哥的肩背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瘦肉纖細,18歲的少年的骨架寬大,隨著動作牽動著的背肌柔韌而有力,穩穩托著林西圖的身體,毫不猶豫地邁入雨中。
雨點打在傘面上重新發出鼓譟的啪嗒聲,林西圖卻只能聽見自己紊亂而急促的呼吸,他緊緊地抱著方知銳的脖子,把臉眷戀地埋在他脖頸處。
那裡的皮膚散發出的清香和熱意驅散了身上的寒冷,鼓動的脈搏與他的心跳一起共振。
那些恐懼、疼痛和焦慮好像都消散了,方知銳身上溫暖熟悉的氣息讓林西圖渾身的肌肉都鬆懈了下來。
大雨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像世界末日前一場靜謐又孤單的旅行。
林西圖在這時終於意識到方知銳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困在森林裡的男孩了,也不再需要他用紅繩牽著對方尋找家的方向。
現在迷路的是他自己,渴望哥哥身上的溫度和愛,捨不得他和方知銳靠「阿斯伯格綜合徵」建立起的牽絆,卻又希望他哥可以像普通人,像那些已經堆在角落的繪本中的參天大樹一樣,能夠肆意生長,頂天立地,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東西,獲得很多很多的愛與關注。
可這些他都沒有說出口,也不敢說出口,只是躲在方知銳的衣領里,悶悶地叫道:「哥。」
「嗯?」
「……哥哥。」林西圖又叫了一聲。
「嗯。」
「方知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