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曾經躲在母親溫暖的子宮裡度過了孤獨而漫長的九個多月,一條臍帶連著兩個生命和心臟,可臍帶被剪短的那刻,就像方先生說的那樣,她的靈魂被流在了消逝的羊水裡,她和母親的聯繫也斷了。
「小河,你聽媽媽的話,過來……」何亦芸哀著眼,一副又要流淚的模樣。
小河垂下眼,鞋前跟磕在地上的碎石子,她絞緊了身後拉扯著的手指,最後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
「小河,你看看媽媽。」
小河一來,何亦芸就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小河對這樣的的疼痛無動於衷,臉上面無表情,不看何亦芸也不看張棟,只低頭盯著地上樹葉的影子發呆。
「你也看到了,不是媽媽不想進來,是這個學校不放我和你爸爸進來啊,他們想把你一直關在這裡,和其他那些生病的小孩一起,就是想做宣傳,宣傳他們是什麼公益學校,這都是他們騙人掙錢的手段……」
「媽媽當年不是要故意把你丟在這裡的,那時是媽媽廠子裡忽然出了事情,老闆催著要回去解決,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就不見了,不要怪媽媽……」
「……」
小河咬著嘴唇不說話。
旁邊張棟見妻子一直絮絮叨叨說些沒用的話,不耐煩地推了推她:「說正事!等會兒這裡的老師就要來巡邏了!」
何亦芸慌忙擦掉臉上的眼淚,拿出口袋裡的手機,點開一個視頻給小河看。
手機的牌子已經很老了,拍出來的視頻像素糊還卡頓,但小河還是能看出屏幕上的背景是在一間重症監護室里。
「小河,你看,你還認識床上的人嗎?那是你哥哥呀。」
十六七歲的男孩躺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張青白憔悴的臉,戴著呼吸面罩,病房裡只剩下滴答作響的心率呼吸檢測儀的聲音。
心率儀旁有一座龐大的機器正在運作,從男孩的側腹不斷抽出血液,過濾後再泵進他的身體裡。
一看到兒子陷在病床的模樣,何亦芸的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絲毫沒感受到掌心裡小女孩的手指逐漸變得冰冷僵硬起來。
「你哥哥得了腎衰竭,現在只能靠腎透析掛著一條命,每天要花好幾萬塊……現在醫院裡到處找不到合適的腎源,你哥哥的病就只能一直拖著,爸爸媽媽實在是沒辦法了,這可要怎麼辦……」
何亦芸抹掉臉上的眼淚,剛想繼續說話,手掌中細瘦的手腕忽然猛地掙紮起來,小河的臉色愈來愈蒼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想掙開手捂住耳朵,或者蹲下來尖叫,怎麼樣都好,但何亦芸不放過她。
女人怕小河又像上次那樣逃走,抓著她的力道更緊了,把手機屏幕幾乎挨到小河眼前,焦急道:「小河、小河,噓……你看,這是不是哥哥?哥哥以前雖然態度對你差了點,但是那是你親哥哥呀,媽媽帶你去醫院看看哥哥,好嗎?咱們就去這一次,哥哥也很想看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