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稚哼出一個笑,重又披回外袍,往大門走去:「我想起白日裡看的一個六歲小兒痘疹未退,我不放心,再去視看視看,你不必等我了,自個兒睡去罷。」
饒兒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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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夫辛勞!」巷中,那戶人家的娘子將顧清稚送出,口中仍不住言謝,連連躬身道,「沒有您,我家虎兒還不知該如何,還要勞您這麼晚了過來。」
「哪裡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若沒有娘子前前後後衣不解帶照顧,令郎的痘疹也不會消得如此迅速。」
婦人聞言,思及一事,眉間不由得覆上薄怒:「若非他老子愛當甩手掌柜一概不管,哪需我三日三夜不合眼!我那家裡人其他事一概無能,吃喝賭戲倒是無一不全,兒子生了重病在家也不來過問,若是虎兒真有個三長兩短,無非我和他拼命便是。」
憤懣話一出,婦人自知失言,赧然地提了提唇畔,視著顧清稚乾笑道:「大夫您瞧,我一生氣即口不擇言,外揚了家醜,您只當我無知便是。」
「哪裡是娘子之過。」顧清稚身體卻貼她更緊,揉上婦人的肩,「娘子肯跟我說這些,那便恕我直言,您就只當家中唯有您和令郎兩個人,平日絕不做第三碗飯,不燒三個人的水,全然無視他,再瞧瞧您夫君急不急。」
「何嘗不是呢!」婦人笑著應她,「明兒我便讓他餓一日肚子。」
「娘子就送至這兒即可。」顧清稚止住婦人還欲走出巷子口的腳步,微笑著望她憔悴面龐,「令郎是您親生骨肉,可憐天下父母心,您為他如此焦灼都是人之常情。只是目今他已安然無恙,您看您的眼圈都熬紅了,娘子也當為自己多作考慮才是,快回去歇息罷,莫要熬壞了身子。」
「大夫也是。」婦人感念地盯著她誠懇神情,「瞧您這般瘦弱,女醫這行定是勞心費神,您也得好好保重身體才是tຊ。」
「多謝娘子關切,我這便告辭。來日再有狀況,隨時尋我便是。」顧清稚彎了彎腰,與婦人辭別後轉身出巷。
孰料,視線甫觸及巷子外,即見一人迎風而立,仿佛等待多時。
眉梢微蹙,她側過身子,全然作沒瞧見,徑直繞路。
「七娘。」張居正喚住她。
顧清稚繼續當沒聽見,腳步不停。
「清稚。」
眼見她將行至大路,張居正心頭一灼,攔她身前:「小稚。」
「……我餓了。」顧清稚道。
「我帶你去夜市買。」
「我自個兒去。」
「我請你。」
「我有錢。」
「……」張居正道,「我之錯。」
「可不敢教張相公認錯。」顧清稚悠悠視他。
「我是錯了,無甚可否認。」
「你前一句話是甚麼?」
「我之錯。」
顧清稚嘴角一撇:「再前。」
「我請你。」張居正欲去牽她,「食多少皆依你。」
她躲了他伸來的手,自顧自向前走去:「你記著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