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心中忖度詳細道與她聽:「一者,李成梁部將既然聲稱韃靼攜七八百騎詐謀入犯,那必定有所準備,為何我部偏師一出即望風而潰,引頸就戮?二者,何有騎兵來犯還帶有大批牛羊之理,那牛羊分明乃牧民家當,並非臨時欺騙之物,故此我以為,長定堡大捷實為韃靼率部前來投奔,邊將不加詳審,冒殺俘虜以報軍功。」
語罷,顧清稚蹙眉:「部將激進,總兵又貪功,可惜釀成了這般慘劇,我要是那些投降的韃靼子民必定寒心。」
張居正提筆蘸墨,立時欲寫信告囑:「我即密函發送聖上致以實情,只是李成梁封賞已定,朝廷不好再作撤回。」
顧清稚卻已覺察出異常。
她眼眸一亮,眯眼道:「張先生遠在千里之外,尚能洞察敵情運籌帷幄,順天距遼東這般近,這群朝臣們卻未能知悉,由著陛下既是告廟又是恩蔭,到最後還得張先生來收拾殘局。」
她定定鎖住張居正望向她的雙目:「除了張先生聰明是一大原因,但他們一言不發,張先生不覺得太奇怪了麼?」
張居正筆尖一滯:「何意?」
顧清稚娓娓點撥:「我記得閣中有人精通邊事,不太可能發現不了。」
「你意指四維?」
顧清稚點頭:「四維於韃靼封貢時多有助力,其舅父王崇古更是邊境重將,我不信他會對這捷報的疑點一無所知。」
聞得此語,張居正凝神沉思,道:「閣中事務繁忙,四維或許有所疏漏也未可知。」
「這麼大的事,想疏漏也漏不了。」顧清稚笑了聲,「我看他非蠢即壞,存心是想讓張先生下不來台。」
「怎生一轉眼人就跑了。」趙氏拿了書回來,一進膳房卻見人影全無。老婦人往各處尋了半日,路過書房時,聽得里廂傳來密密話音。
「朝中多人不服我,並不獨四維一人,這些我盡知。」張居正吐息稍許,徐言,「但我唯恐他對我新政有阻,那我決不輕饒。」
「以他的脾性,必成阻礙。」顧清稚道。
「為何?」
「他心胸不甚寬廣,此番民間皆嘲他是三千里伴食中書,以他的性格怎麼能忍受?我下面想說的話,張先生不要生氣。」
「七娘,」張居正語調似有無奈,「我怎會對你生氣。」
顧清稚話音委婉:「張先生要是為了新政順利推行,那就不應當再用他,早做決斷才好。我聽說張先生讓他草擬的詔書已逐漸不合心意,看來他是忍耐不了了,再這樣下去終究要原形畢露。」
趙氏候了半晌,聞聽鑽入耳中的言語皆是朝堂政事,心道也不是甚麼見不得人的。
當下推開門,揚聲笑道:「甚麼話不能在膳桌上說,你們還不快來用哺食?」
因得長兄歸來,不獨張居謙,其他兩個弟弟張居敬、居易也一道過來陪客同桌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