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倪明上學的時候,連那些學校老師和同學都一直認為他是單親家庭,哪怕他無數次解釋自己有父親,父親還是個大英雄只是在外執行任務,也被人當作是「給自己充門面」的臆想。
這種言論還曾經引來過幾次不懷好意的霸凌,要麼就是「你不有個厲害爹嗎?還是神秘部隊的?快叫他來救你啊」。要麼就是「你真噁心,你是生活在自己的夢裡吧,說不定你爹就是個街頭小混混,是你自己給自己編出了個厲害爹來沖闊」。
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的依據都是同一個——你說你爹是真的,他怎麼就從來不出現呢?
這種事真的很好解決,太好解決了。只要親生父親一出面,穿著軍裝或者是制服,哪怕連真正的實質性證據都沒有,也會讓這件事情從此不再發生。
但因為各種各樣的任務、忙忙碌碌的任務,倪明的父親還真的就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學校生活里。
哪怕是很偶爾的回家,也只是匆匆的來、匆匆的走,住一晚呆一上午又隨之離開。小倪明從一開始的詢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爸爸能不能給我去開家長會?爸爸能不能來接我?再聽到一次又一次無數次的「對不起」。到沉默的旁觀著母親在外面上班,在家庭照顧孩子,打掃衛生,做飯,給他輔導作業結果講著講著沒了聲音,撐在他的兒童書桌旁邊就那麼坐著睡著。
好幾次半夜驚醒,聽到聲響起來,母親胃病發作在衛生間裡嘔吐,小倪明安靜站在黑沉寂靜的客廳里,只能沉默著打開燈、溫了水,等到滿臉蒼白的母親出來,滿臉意外卻又感動寬慰一般朝他笑,跟他認真道謝,接過那杯溫水就著服下藥。
父親在哪裡呢?父親知道胃藥分幾種類型嗎?知道要空腹服還是飯後服嗎?
喔,父親當然也知道,因為他也有胃病。
「我從來都沒想到那麼多,我也沒去考慮過這孩子先被父親『放棄』又被母親『放棄』後是種什麼滋味,知道他父親死亡又是種什麼滋味,他越來越沉默,我還以為小孩都是這樣,是因為長大了懂事了。」
丁如霜臉色有些蒼白,慢慢說道,「他母親人是真好,再難再痛苦也從來沒把任何負面情緒傾倒在他身上,又溫柔又果斷有擔當。她當時跟他父親離婚,扇他巴掌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孩子……我覺得她對他父親還是有感情的,她也知道倪明這孩子其實一直都對父親有執念,只不過那時候我們倆都不知tຊ道具體原因——再說她出國了,倪明當時那麼大,太大的環境變化更容易出問題,身份方面也很尷尬,還不如把孩子留在國內。親爹總不會折磨孩子吧?所以她把孩子留下,留給他,希望這對父子能夠越來越好,結果……」
這邊安靜了一會兒,丁如霜偏過頭去擦擦眼角,然後繼續說道:「看我,人老了就總是跑題。是這樣的,這孩子平時沒事——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那個『類創傷性應激障礙』型的精神衰弱,是一種心理疾病,遇到尖銳事情就很容易應激,我之前就曾經跟他說,既然走不出來就以毒攻毒,你覺得這件事讓你耿耿於懷,那你遇到類似的事情時,就以你自己想的方法去做,去思考。」
「他、唉,這孩子真的很乖很聽話,他聽進去了,知道這次要公共派糧之後就想跟著去,我……這不是瞎胡鬧麼!我就教訓了他一頓,他也沒吭聲,就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他這次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