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余坐在主廳沙發上,緊緊抱著懷裡的微涼小身體,把臉埋在裡面。雲棲梔坐著他的腿,略低著頭環抱著他,下巴抵在他的頭頂,手指輕輕去順他的後腦勺頭髮,手心硬硬刺刺的。
「她走的那天我其實早就預料到了,所以也沒怎麼傷心,那個時候、那段時間我一直覺得她會在下一秒離開……稍微有一點傷心,但沒那麼傷心,我很快就把葬禮辦完了,殯儀館還給我一個不算太大的盒子。我把她埋了,埋在那個……逄家人都在的地方,然後接著走以前的、接著跟以前一樣,順順當當高中畢業被特招。軍隊很好,一日三餐都不用擔心,像我這樣的還能去爭取特別補助,別的也都不用去想,只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就好。」
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前後矛盾,雲棲梔沒出聲,又拿手指壓了壓那短硬的頭髮。
「我有時候非常焦慮焦躁,非常想做點什麼,身體裡就像是裝了個火爐,一直就有,我不知道要怎麼把它剖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麼控制它,所以我一刻不停的去打工學習鍛鍊、後來就是出任務做任務。我在隊伍里曾經有過七次、還是八次警告,不記得了,都是因為在對敵搏鬥或者切磋訓練里下了重手。我沒有意識,也不是刻意想這麼做……我不知道別的特隊怎麼樣,但雷暴有心理醫師。我懶得跟他說話,不過也是他給我批了報告證明我是在『合理』範圍內的。後來我就被劃出這類訓練的名冊了——雷暴本身就特立獨行,比我還怪的也有不少,基本上每個人都有獨特化的地方。有個狙擊手從來不跟隊訓練,平時所有人都見不到他,只有分配任務的時候才能認識,但準確度和參與度是真的很厲害。」
雲棲梔唇角很輕地上翹。
還記得就是狗熊自己曾經給她說過,話不要那麼多,說得越多越顯出心虛。一句話就能結束的事情繞來繞去總是回不到重點,還能有什麼比這更能證明一個人的緊張麼。
看來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啊,有時候好像總是避不開的。
——不管等會兒他要說什麼,都答應吧。
雲棲梔想。
逄余安靜了一會兒才繼續,「我、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火苗還大了些,所以我有些不耐煩。它一直都在長大,不過速度沒那麼快……有時候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去執行了那麼多次特標任務,卻一直好好活到了見你的時候。跟我一批的雷暴隊員,死掉了將近六成,剩下的四成里超過87%都是因為重傷、精神失控或者身體殘疾退役的,我就只是過度勞損,對當時的我來說不痛不癢。」
他的聲音因為臉埋在雲棲梔懷裡,顯得有些發悶發沉,又有點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孩」。雲棲梔被自己的腦tຊ補雷到有點起雞皮疙瘩,但就是忍不住覺得他可愛。
「然後……我有一段時間都沒發現不對勁,直到那次在動車上,你其實只是靠在我肩膀上,是我把你放平的,那個時候,那團火在一瞬間完全消失了。」
「從有意識到認識你之前,只有我奶奶給我煮生日面的時候,它才會小一圈,老實一點。那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要你,想讓你成為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