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似錦看向他。張默初的眼角有一道淺淺的傷疤,已經凝化為似有若無的紅痕。那是一次意外里他替自己擋了一下,飛濺的玻璃碎片滑過眼尾,痕跡再也沒有消去。她在心底嘆息——應該早回那封郵件,告訴他為什麼。
「你的情緒被我牽動的太大了。」她說,「我不想把你折磨成那樣。張默初,我不想看你傷痕累累地舔舐傷口,你總是不能自我癒合。」
「你像裁決一切的審判官,並不在乎我是否願意。」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是給了你很大壓力麼?因為你失眠,我就跟著沒辦法睡著,因為你為工作皺眉,我就完全不能處理自己的事業,因為你多看了什麼東西兩眼,我就千方百計地想把它送給你,這樣對你來說是有壓力的麼,是不好的嗎?我想不通,程似錦,你不喜歡我就可以改,我可以改掉你不想要的一切……」
「我從沒覺得你不好。」煙霧在她的指間繚繞,如一道雪白的細紗,「你不訴說自己的委屈,我發現的時候,你已經要把自己折騰得快要瘋了。」
他愛得很痛苦。程似錦能清晰地感覺到。
「不跟我在一起,對你來說是好事。」她還是那麼冷酷,跟多年前如出一轍,言語簡略,形同審判,「我不需要你窮盡一切來表達對我的感情,你先愛自己就夠了,不用靠壓抑自己來接近我。我衷心地、誠摯地祝願你,能找到一個融洽的人結婚。恭喜你。」
張默初怔忪地望著她。
夜幕之中,程似錦漆黑的眼睛幾乎映不進一絲星光。他的靈魂被過往的數年抽走了一半,如今在她面前,又再次被遺棄了另一半。他試圖用微笑維持現狀,起碼不要在她面前失態,可他沒有做到。
他別過臉,向另一個方向望去。眼底莫名地開始模糊起來,星星的光暈在眼中晃動。張默初說「我知道了……」他很久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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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來後,張默初很快告辭離開。
他走前眼角明顯紅了,像是被夜風吹著沉默地掉過很多眼淚。程似錦身上殘留著一絲薄荷的涼氣。
陸渺貼著她嗅了嗅,他知道程似錦對菸草並不成癮,她只有在遇到刺激性事件、或者比較難辦的時候才會點:「你覺得他讓人為難啊……」
陸渺判斷得很準確。
周夫人和愛德華在另一輛車上,前排開車的是張特助。程似錦也就沒什麼好掩藏,她轉過身抱住陸渺,將他的身體當成一個溫暖的、會呼吸的抱枕,埋在泛著甜味的肩頭,閉上眼嘆息道:「……所以談感情真是太可怕了。」
陸渺被她抱住,一點點被壓到後排角落,他纏住程似錦,低聲道:「說不定是他的問題呢,程似錦,他太不適合跟你戀愛,換個人就沒那麼多煩惱了。」
「換誰?」
他試探的心情驟然慌亂起來。他任由自己提出「換個實驗對象試試」的建議,可她真的詢問,陸渺又明確地知道自己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同時,也不認為林琮和韓玉書,或者是剛剛見過的那個張默初有哪一個真的適合她……他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