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只是安靜,並不說話。
多日來的思緒紛雜,連日的擔憂,在這一刻終於被衝擊成了滿腔發泄不出的怒火。陸渺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抓住陸拂的胳膊,情緒失控地用過了力:「你就這麼聽話?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家早就塌得不成樣子了,我是因為想要你活下去,才這麼努力地堅持要照顧你。我以為你會跟我相依為命,我以為你是我在世上最後一個血濃於水的親人。現在你是要跟我斷絕關係嗎?」
陸拂吸了口氣,想要笑一笑來緩解氣氛,可笑不出,只是紅了眼尾。他低聲道:「哥,你知道我喜歡她吧?」
陸渺的手驟然卸了力道,他怔怔地望著對方。
他是陸家唯一一個健全無病的孩子,享受了父母大部分的重視關愛和優渥的前半段人生。與他相比,常年住醫院、頻繁手術,說不定那一天就跨不過鬼門關的陸拂,比他更加痛苦。
「要是換了你的話,」陸拂聲音微啞地問他,「你能衷心地、滿懷誠意地祝福自己的兄弟和你愛的人嗎?如果是你,你能笑著參加她跟別人的婚禮,能旁觀目睹這份幸福麼。」
他做不到。
不光是他做不到,世上幾乎沒有人能做到。最後能保留的一份善良,就只是默默遠離,不去破壞而已。
「我們沒有辦法相依為命。」陸拂抬手匆促地抹了一下眼睛,將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扼殺在未落之時。他轉過身,坐在那個兩人曾經一起吃飯的桌子前,將自己要帶走的一些零散物品收好,「我沒有那麼寬容、沒那麼大度,我不能作為親人好好地祝福你。哥,程老師為你考慮,其實也是為我考慮,她一貫很會打算,這樣一個優秀的人願意為你打算,你不要跟她生氣。」
「我……」陸渺說,「我沒資格跟她生氣。」
弟弟搖了搖頭,他道:「你這麼說,就還是在生氣。我明天的飛機,再過幾個小時就會離開這裡,哥,你回去吧。」
「回去?」
「回到她身邊。」陸拂說,「陸家已經不存在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能過得好的方式。她那麼有錢,又喜歡你,就算最後不能修成正果,你也會因此得到很多。」
陸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像是覺得這種話不該在他的嘴裡說出來。
「哥,你太理想化了。我不是在嘲諷你,或許只有你這樣才會吸引程老師。可我終究只是一個俗人,我做不了太辛苦的工作,每個月吃藥的錢都很貴。我不想看著你為了我那麼勞累——你已經很久都不畫畫了。」
「……陸拂。」他想要阻止,「我那只是……」
「不是的。」陸拂打斷他的話,「你不是為了別的。只是你因為我太需要錢,都沒有喘息的時間,沒有時間再拿起畫筆,等待一個靈感降臨的周期。不要再蒙蔽我,也不要再蒙蔽現實,我們的血緣親情,不值得你那麼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