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瑰殿裡,此刻八境以上的陰官集合,正開著一季一回的匯報,殿內裝飾極雅,顯得曠靜清寥,數百陰官親身而至,有些巡查渡口不能到的,也都用了蘊鏡投影,粗略一掃,成千數百道身影。
家主不在,玄桑有專門的座椅,就架在家主身邊。
眾陰官拜他,敬他,諸事都同他匯報,一些才晉升上來的陰官,也是只知他,不知家主。
玄桑靜靜地聽他們說話,只在有人請示或事情出了紕漏時開口糾正指點,其余時候並不說話,就在一名陰官說起渡口動盪時,一道身影從殿門口徑直走了進來。
身段纖細,小圓臉,杏眼,長尾辮,雙手負於身後,步履輕快,穿著很是嬌俏,行走時衣裙攜風,髮辮尾端的綢帶晃得很是動人。
她出現得突兀,如此來去,甚至可以說得上冒犯,可前排的陰官已經眼皮起跳,身體有本能記憶般,手拱下去,腰也彎了下去。而一些從未見過她的年輕陰官,此時盯著那道身影,被生而就有的,血脈里的壓制惹得心跳加快,呼吸卻下意識屏住。
凌枝不是來聽什麼匯報的,她是來找人的。她步上台階,在玄桑不遠處站定。
兩相對視時,四下闃靜。
凌枝細細地看玄桑,這張臉真的看了太久了,久到她這個並不戀舊的人都每每下意識的變更原則,此刻,她眨了下眼,聲音清脆,仍是喚他:「師兄。」
玄桑起身,將手中半握的竹簡交給從侍,衣袖自然垂下,他斂目,拱手:「家主。」
凌枝如此又看了他一會,半晌,歪歪頭問:「師兄,你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嗎?」
玄桑身體微僵。
他能看出來,凌枝現在的心情,絕對稱不上好。
如果要解釋,這是他唯一可以解釋的機會。
凌枝不滿他一直垂著頭,手指一動,便叫他強行抬起頭來,將他所有細微表情收入眼底,她嗓音也偏稚氣,有種未褪的少女爛漫,又問了一遍:「沒有話要說嗎?」
玄桑手掌在袖子握住,喉結動了動,與她對視,最終未置一詞,只道:「玄桑知錯,請家主降罪。」
凌枝收了力,她嗯了聲,立於明殿最中心的位置,臉上笑容盡斂,眼睫純黑,落出一種驚人的,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威嚴來,一條接一條命令吐露出來:「西南三十五座渡由蘇韻之接管。」
「溺海主支與分支三萬精兵轉交姜綏接手。」
「肅竹與沁雙留守本家。」
她的話語,便是陰官家上下必須遵守的旨意:「昭告九州,自今日起,陰官家由我當政。」
說罷,凌枝看向玄桑,吩咐左右,語氣很是漠然,再無半分留情:「送公子前往淵澤之地。」
殿內殿外,萬籟俱寂。
殿外,四位執事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