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件稀罕事,他悄無聲息的瞥了一眼於進忠的面色,在膳房這麼久,除了前些年大阿哥還在的時候,他就沒見過福晉在夜裡叫東西。
怪不得放在於進忠旁邊的羊肉湯湯一口沒用,這麼冷的天氣不用暖身子,看來是心裡頭有火氣吶。
劉太監微微搖頭,把小太監使喚的滴溜溜直轉,各種洗菜的、切菜的,全都有條不紊忙活起來,四個灶眼同時開火,灌湯包還未蒸熟,幾盤子熱炒已經全部裝在保溫的食盒裡頭了。
小太監殷勤的提著食盒跟在菡萏身後,他運道不錯,劉爺爺竟然把去正院這麼好的差事交給他,看來那二兩銀子一袋的菸葉子下回還得多送一些。
菡萏特意看了一眼仍坐在板凳上的於進忠,微微頷首示意,又轉身對劉太監福了一禮,「多謝劉爺爺疼我」。
她的眼角眉梢都在微微上揚,笑意都快衝出眼睛,說來也令人高興,她是晚來到膳房的那個,可這會兒她都要走了,蘭院要的東西還沒好,可見膳房的人還是懂事的。
於進忠低頭避讓,主子的態度就是他的態度。
劉太監只當自己是瞎的,看不見這內里的暗流涌動,一心只盯著灶上的屜籠,他估摸著灌湯包的火候差不多是時候了,雖然還差一口氣兒,但這一路上也都架上火爐子上,到蘭院的時候應當將將好。
等菡萏的身影消失,於進忠才帶著送膳的小太監一路回了蘭院,碰巧,正是上回來教種菜的那個小太監,許是這段日子好過,臉上長臉不少肉,從長臉變成小圓臉,看著精神又喜氣。
圓太監此刻笑眯了眼,雪花落在光禿禿的頭頂上也不嫌冷,他夾扭著從懷裡掏出個毛絨絨的東西出來,「於哥哥,前兒主子給我的賞賜,我托人買了兩張兔皮,給您做了一個暖帽,您可別嫌棄」。
太監們有夏涼帽和冬暖帽,但冬天的帽子到底還是不夠用,若是落雪,頭皮都凍的發緊。
於進忠頓了一瞬,伸手接過帽子,把手放進去取暖,皮子特有的暖意擋住了外面的寒風,確實暖和不少,他問道,「這也算是個好東西,怎麼不送給你劉爺爺,叫他給謀你個好差事,比如說,去正院那頭」。
圓太監一臉認真的點頭,兩個眼睛黑亮亮的像只小狗,「做了兩個帽子呢,一個孝敬給劉爺爺,一個孝敬給您,正院那處倒是不必了,一來我送的東西沒人家送的好,二來,耿主子心善,您人也好,我就樂意跟您一道兒」。
於進忠被噎了一下,這孩子倒是實誠,人家送禮都講究的是獨一份,他倒好,心裡的小算盤直接暴露人前。
「看在帽子的份上,哥哥我就教你一句話」,於進忠嘆了一口氣,「若想在這府裡頭好好的待著,頭一件就是管好你的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要有個數」。
圓太監嘿嘿笑了兩聲,「我又不傻」。
怎麼看著更傻了,於進忠搖頭,腳下走得更快,轉眼間,蘭院的燈籠已近在眼前。
叩門,通報,守著門的小太監一聽是他,忙不迭的將大門打開,口中還奉承道,「這麼晚於哥哥還給主子辦差呢」。
於進忠擺擺手沒說話,冬夜寂靜,除了雪落的聲音之外,他似乎還聽見了靴子踩在雪上的聲兒,他勾頭回看,一條燈籠組成的長龍正從不遠處往這邊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