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徒勞伸出五指,又頹然放下,認命的騎上另一匹馬,幾人一路追趕上去。
夜愈發的深,好在今日是十五,有月光相伴,也能勉強看清楚路面,只是官道雖平整無礙,但鄉下小道卻坑坑窪窪,委屈了馬兒不能痛快的跑上一場。
四爺心中憋著火,迎面而來的熱風將他心中的火吹的更旺,這股火也沒有去處,就窩在人心中,燒的心焦脾顫,幾乎握不住韁繩。
月亮一路從東移到正上方,又慢慢西移,月光下,蘇培盛掏出懷表湊近錶盤,依稀看見短指針剛越過二。
莊子似乎近在眼前,但望山跑死馬,以眼下路的情形,最起碼還得兩三刻鐘才能到地方。
可,再不回去,就趕不上禮部定下的吉時了。
蘇培盛的心幾乎能擰出苦汁子,他正想如何勸諫,只見領頭的那匹馬逐漸放慢了速度,最後停在了原地——主子爺消氣了?
許是因著天氣太熱,剛停下來,馬兒就焦躁的在原地踏步,四爺坐在馬上眺望遠處,冷冰冰的月光下,莊子在一片綠色的麥浪中若隱若現。
胯下駿馬不知為何吃痛,發出一聲嘶鳴,在寂靜的夜裡悠悠向遠處傳去。
蘇培盛拼命用眼角瞥四爺的臉色,見他握著韁繩的手指骨節泛起白色,胸膛劇烈的起伏,再往上一些,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更可怕的是那雙眼睛,黑壓壓的透著晦暗不明。
他下意識的弓起身子,低頭安撫焦躁不安的馬兒。
頭馬無所畏懼,徑直往前沖了幾步,才被韁繩勒令轉身,朝向京城的方向。
「回罷」,四爺道。
*
耿清寧睡得很好。
雖然天氣很熱,院子裡的石榴樹葉卷了邊,屋子外頭的昆蟲也有力無氣的,但屋子裡熏了清爽的艾葉,葡萄又拿著濕布將屋子裡所有的地方都抹了一遍,床上的竹蓆、竹枕,甚至連地面上都灑上一層薄水。
再者,鄉下的屋子高且深,具她目測,屋脊至少有四米高,高屋廣廈,前後透氣,進屋就有一股涼意,跟在府里用冰的時候也差不了多少。
當然,也有可能是心靜自然涼。
所以,雖然半夜她曾驚醒一次,但總體而言,這裡住著還算舒適。
只是紗做的床帳雖透氣防蚊,但總是不如緞子擋光。
耿清寧揉眼起身,只見外頭陽光明媚——五月十六,果然是一個吉日。
她嘆了一口氣,又重新倒回床上,只是這回她整個人如同油鍋里的魚一般,翻來覆去好幾回也找不到那種閒適的感覺,終究還是起身下床,趿拉著木屐走到妝檯前。
雖說是銅鏡,卻把人照的纖毫畢現。
她揉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一個沉浸在苦情戲中的女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