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掀開窗牖的簾帳一角,遙遙往阮玉儀這邊望,因離得遠了,辨不清神色,想來正是彎著唇角的。
她心下輕嘆,這一別,怕是再難見到。
聚在程府正門處的人都散得差不多,各回各院兒了,她方才提腳往回走。
外頭又是淅淅瀝瀝落起了雨,阮玉儀放下手中打了一半的絡子,望向窗外。
晨間便見這天灰濛濛的,不像是會晴好的模樣,這才過了兩個時辰,果然下起了雨來。雨天難行路,也不知梅姨娘那邊如何了。
木靈端了茶點進來,與她說起梅姨娘小產之事。
方才昭容忽地腹痛,傳了府醫去看診,結果便發現長公主也是用了寒涼之物,所幸她已足三月,這胎安得比梅姨娘穩當,加之用得少,並無大礙。
府中接連兩個有孕之人出事,茲事重大,自是輕視不得。
府醫詢問昭容近來的飲食,這一問,卻問出昭容午膳時用了蟹,此物活血化瘀,其性寒涼,哪裡是有了身子的人吃得的。
昭容不知,身邊的人難道也無一曉得嗎?怎能大意至此。
他正想斥,卻礙於公主在場,將話咽了回去。
為昭容留了方子,正待往出走,卻在院子裡被白荷攔了下來,她面色惶惶,道,這蟹是真吃不得?可殿下怕吃不完,還給旁的院兒送去了些。
府醫心下一跳。看來梅姨娘是如何出的事,也不言而喻了。
他畢竟是程府之人,幾經斟酌,還是將此事稟了老爺。下人們日子無趣,便喜說閒話,此事便不脛而走,直傳到木靈耳朵里來。
聽罷,阮玉儀出神地看著手中的絡子。
原真不是程朱氏的手筆,而是昭容無心之舉,害得梅姨娘小產,連被遣去了長余,也是恐壞了昭容的喜事。
縱然她並非刻意要害人,可畢竟事已至此,不是一句無心之失便可抵消了梅姨娘的苦楚的。
但她貴為長公主,闔府上下,有哪個敢說她一句錯?
程老爺得知後,也什麼都沒說,只當此事翻了篇,往後也是絕口不提。
阮玉儀暗自嘆惋,只是苦了梅姨娘白白受這等無妄之災。
木靈也是替梅姨娘覺著這苦受得冤,語氣不忿,「也虧得是長公主,若是府中尋常下人,怕早被拿去杖斃了。」
可世道便是如此,在這些皇親貴胄眼中,姬妾是物件,可以相互贈送;下人也不過是草芥,他們性命輕賤,不足以憐惜。
所以,她才盼著自在日子,不願為這些勾心鬥角所約束。
雨打花落,在院中鋪就了滿地。
她收回眸光,並未對此事評判一句。
忽地憶起什麼,問道,「昨年所釀的那桂花酒也不知如何了。你去取來與我,若是可以了,正好待會兒可以給世子帶些過去。」
她聲音溫柔平和得過分,像是要隨這風雨一道散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