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輕,卻清晰地叫她聽見。她揚聲複述。只是她嗓音嬌柔,聽來如珠落玉盤,並無不怒自威之感。
底下主事們做到這份兒上,哪個不是人精。進門時瞥見上首處的情狀,便沒有敢抬一下眼的。心中暗道,陛下當真是護著這位,如此一舉,算是為她立了威了。
主事們無人敢怠慢的,一一出列報了。
阮玉儀則趁此機會認認人,她的記性素來算好的,只過一遍,也記得八九不離十了。
因著她記性好,從前《詩》《書》之類也挑了些來讀。先生考她的時候,竟是背得同窗的好些孩子還流利。
不過後來出嫁,自是遵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話,不曾往外說的。
他見她微蹙著眉,神色認真,便道,「不必急著一次記下來,往後有的是時候。若記不下來也不妨事,他們認得你就好。」
她眨了兩眨眼,微微側首,「臣妾已認全了。」
他並不相信,隨手點了後排最右側的一嬤嬤,「那是誰?」據他所知,淑妃掌權時,也不曾記得所有人,估計也只是犯過事的,行事圓滑討巧的眼熟些。
「浣衣局的主事嬤嬤,姓樓。」
他眼中微有訝色,又點了一個。
「御膳房的總管,姓金,」她遲疑了下,繼而道,「不過臣妾總覺得有何處不太對勁,這位公公並不像是總管。」眾人進來時唯有他神色飄忽,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
何況,若是總管,瞧著稍年輕了些。
那宦官聞言,心下大駭,忙不住叩首,「陛下恕罪。實在是金大人吃醉了酒,趕不過來,這才派了奴才來。陛下方才問的是主事的名兒,奴才這才——」
「青天白日,擅離職守。泠泠說,該如何罰?」
他把玩著她的手指。那指甲上新染了紅,卻不過分鮮艷,倒像是自然透出來的血色般。
她猶疑了會兒,試探道,「罰半月月俸?」
「少了。」
她對那宦官正色道,「金總管擅離職守,罰一月月錢以示懲戒。」話落,她聽見自己心如鼓擂,耳上又熱了幾分。
那宦官答應的聲音很快蓋過她的心跳。她稍覺鬆快了些。
送走新帝與眾宮人後,她望著几案上好生擺放著的匣子,仍有些恍惚,她原沒想過入宮,卻成了眾嬪妃中的一個,她沒想過執掌六宮,卻被迫接下了這差事。
一切都脫離了她最初的設想。她被拽入一個陌生的境地中。
「小主,莫要憂心了。在這宮中,有權勢依仗,那是好事。」木香為她添了些茶。
青瓷茶盞中擊打出微弱的水聲,茶葉浮沉,新添的茶水又融入了未喝盡的之中。